事出反常必有妖。
杜鋒看來,羅刹人築堡、增兵、墾殖甚至劫掠部落搶奪毛皮,這都屬於正常的事,算不得什麼特殊情況。
倒是羅刹人裏有個昆侖奴,而且這個全身漆黑的昆侖奴居然還是軍官,這就有些反常了。
既是反常,就有必要提一提。
苦寒之地、俄國堡壘、黑人……這幾個關鍵詞連在一處,劉鈺很自然想到了這是誰。
如果沒猜錯,這應該是個很傳奇的人物。
他可能不太出名,但他有個好曾外孫,叫普希金……眾所周知,普希金有黑人血統,就源於此。
這人是彼得大帝的養子、波蘭王後的教子……
本是非洲乍得海岸的部落之子,被販賣到君士坦丁堡在土耳其當奴隸,後來被人買走送給了彼得大帝。
因為聰明伶俐,彼得作為他的教父、波蘭王後勃蘭登堡拜羅伊特女侯爵作為教母,受洗之後皈依了東正教。
之後就和劉鈺要走的路差不多,做了彼得的侍衛、秘書,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勳衛”出身。
跟著彼得去過歐洲考察,因為聰明,通曉“西學”,又精通拉丁文、法語,彼得西化改革後頗受重用,乃心腹之人。
在法蘭西國民軍事學院上過學,學的軍事工程學,在法國軍隊裏服役過,升到了上尉。
也曾在巴黎沙龍裏和伏爾泰等人談笑風生,被那些啟蒙學者稱之為“黑色雛鷹”。
回國後以近侍勳衛出身、通西學,而任準將。
最後做到了俄國上將、愛沙尼亞總督。
以一個黑人的出身,在18世紀販奴時代,成了擁有六百多白人農奴的“老爺”,不可不稱之為傳奇。他兒子更是指揮過陸戰隊登陸希臘,被稱作距離光複君士坦丁堡最近的俄國將軍。
聽杜鋒一提,劉鈺也大致猜到了對麵是怎麼回事。彼得一死,女皇上台,麵首和這人有仇,曆史上他被貶到了邊境修了中俄邊境的要塞。
估計這個世界也差不多,朝中鬥爭的失敗者被扔到了邊境。
黑人劉鈺前世也見過,沒有杜鋒那麼震驚。
但卻不得不小心謹慎。
如果真的是這廝,麻煩大了。
這人是個很牛的要塞工程師,又在法國進修過。沃邦元帥的星堡築城技術獨步全球、冠絕天下,此人頗得精髓。
曆史上,也曾主持參與修建過喀琅施塔得要塞、拉多加運河,工程學技術水準的確很高。
曆史上,這人因為宮廷鬥爭被流放到貝加爾湖,主持修築了色楞金斯克要塞。
現在,曆史的變動之下,這人居然沒去貝加爾湖修要塞,而是跑到了鬆花江畔,這就讓劉鈺本來緊繃的神經更加敏感。
俄國人在邊境的兩個支撐點。
一處是貝加爾湖和黑龍江上遊,貝加爾湖南北向,北邊太冷,想要東擴,隻能走貝加爾湖南岸。
另一處就是在翰朵裏城對麵不遠的斯捷潘諾夫斯克,地處鬆花江、黑龍江彙合處,進可攻、退可守。
若以諸夏九州為類比,則翰朵裏城對麵的斯捷潘諾夫斯克,則類比與南北朝之荊襄。
北朝得荊襄,則江南防線等同於無。北朝得荊州、襄陽而不下江南者,未之有也。
這個黑人工程師從貝加爾湖跑到了鬆花江畔,說明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