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衝突(2 / 2)

可能是怕劉鈺還不明白其中的嚴重性,劉盛重重道:“最關鍵的,福建節度使的奏折上如是說:凡入教者,多給銀兩衣物以接濟。還說:私以為,非親非故、無緣無故拿銀給人,籠絡人心,必有深意!若不禁絕,定當蔓延。”

聽到最後這一些誅心直言,劉鈺就算是剛剛穿越來小半個時辰,也明白問題了嚴重性了。

無緣無故拿銀給人,籠絡人心,必有深意……

誅心之言啊。

前麵都是屁話,可有可無的事。

昔年太祖進京,權將軍拷掠京師時,尚且在教堂前插塊木牌,上書“勿擾湯若望”,對於傳教士向來寬容。幾乎從不飲酒的李自成還和湯若望喝了一杯,陳明夏投順也是湯若望在其中勸說的。

加上後來和滿清打、和南明打、和鄭家打,也都見識過西洋槍炮的厲害,不敢說開眼看世界,但最起碼的交流沒斷過。

但劉盛後麵補充的這段誅心的話,就嚴重了。

非親非故、無緣無故拿銀給人,凡有災荒必以衣物銀兩救濟……這在封建王朝是絕對不允許的。

這是要幹什麼?學黃巾張角施符水?學張魯五鬥米入教?

出了水災旱災,富戶自己出錢救濟,曆朝曆代都不允許,況於這個?

話說到這,不必再多,劉鈺已經明白過來了父親的意思,更是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

前麵的屁話無意義,後麵的誅心之言是要出大事的!

戴進賢不隻是欽天監監正、禮部侍郎,更有一層身份是耶穌會中華區的副會長。

今日朝會福建節度使上奏此事,再交往結交那就不是劉鈺一個人的事。日後再結交,那似乎就是整個翼國公家族在站隊,在表態。

有些話,劉盛不能說的太明白,或者劉盛覺得劉鈺還小,很多事說了也是白說。

福清縣的這件事,詭異得很。

這並非是今年才發生的,而是已經發生了數年,當時報上來也沒起什麼波瀾。

可今天福建節度使舊事重提,這意味著西法黨的反對派已經準備充足。

這封奏折,是大戰前的序幕,是朝中西法黨的敵人要借此機會與西法開戰,打壓如今在朝中勢力越發大的西法黨。

西法黨自前朝徐光啟時就已存在,如今更是發展壯大,雖不說根深蒂固,但確實不少大臣如前朝徐光啟一般受了洗禮,成了基督徒,在朝中自成一派。

劉盛久在朝中,站的又高,對於朝中的風吹草動和種種跡象,正是春江水暖鴨先知。

家裏傳爵四世,朝中爭鬥看得多了,自有一手安命保身的本事,更有靈敏的嗅覺。

劉鈺喜好西學的事,京城皆知他不務正業。既是勳貴子弟,紈絝小輩,不務正業倒也沒什麼,反倒是整日務正業倒可能會有禍患。

又非嫡長子,不能襲爵,家中又鍾鳴鼎食,這才有精力和財力去玩些奇怪愛好。

可今日福建節度使的奏折一出,劉盛立刻明白朝中要有大亂。

這封奏折不是剛剛衝鋒的號角,而是朝中兩方勢力角力到白熱化時的戰鼓。

鼓聲一響,意味著黨爭要起。

加之前些日子羅馬教廷特使自歐洲回來,帶回了教皇措辭嚴厲的“聖諭”,要求中華教徒不得祭祖、不得尊周公孔子為聖、不得拜天帝神明、不準稱呼昊天上帝褻瀆陡斯之名。中華教徒為官者,不得叩拜皇帝,因為皇帝不是耶穌;中華教徒稱周公、孔子為聖是不合法的,因為封聖需要教廷允許……

聽說皇帝在詢問傳教士的時候,氣的把硯台都砸了。

這幾件事連在一起看,朝堂上對於傳教士的態度隻怕要發生巨變。

勳貴之家站的太高,也最容易受到牽連,是以下朝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劉鈺叫回來。

“福清縣的事,我早有耳聞。我再說一句,你細細去品。這福清縣的事,是數年前的事。數年前就已上奏一次,彼時上曰,此小事爾不必在意理會。今日福建節度使又大張旗鼓地上奏,陛下卻大為震怒。你可明白了?”

劉鈺心想,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再不明白那我不是傻子嗎?

這福建節度使的奏折,分明是揣摩上意,或者就是皇帝秘授的?

想想自己之前和戴進賢走的過近,這怕不是真要被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