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把大家都挨個叫了一遍,那字正腔圓地喲,都不敢相信是個九個月大的娃娃叫出來的,輪到睿哥兒的時候,她卻不肯再叫了,還捂住嘴咯咯咯笑得特別歡實。
大人們都看出來了睿哥兒非常失望,連那臉兒都變灰了,他從萌萌剛出生起,就經常帶著禮物來看她,是個有心的好孩子,大人們隻好安慰他:“睿哥兒,萌萌跟你還不熟,你以後多來跟她親香親香,久了她肯定願意喊你,知道不?”
睿哥兒原本低垂著腦袋,聽了這話才露出了一點笑模樣,好像男子漢似的得很堅強:“我知道了,我以後都來找萌萌玩,她就願意認我了。”
“對,是這個理兒。”馮老太摸了摸他的頭發,覺得這孩子咋看咋順眼。
話雖這麼,但睿哥兒心裏還留有一些希望,他陪大娃二娃玩著遊戲,等馮家人都休息好了去上工,馮老太也要開始忙活家務,他就自告奮勇要在邊上看著萌萌。
馮老太就在堂屋裏忙活,其實用不著睿哥兒幫忙,但看著他那期盼的眼神,還是忍不住點零頭,叮囑一聲兒:“那好,萌萌要是哭了你就喊奶奶。”
睿哥兒甜甜地笑了,一雙眼睛裏跟有星星似的,看著特別聰明乖巧,讓馮老太放心地走了。
睿哥兒返回轎子旁,一手拿著布老虎一手拿起撥浪鼓在萌萌麵前耍著,把她逗得笑個不停,才把布老虎塞到她手上,充滿期待地:“萌萌,你叫一聲哥哥行不?”
萌萌把布老虎抓在手裏,又捏又甩,玩得特別專注,就是不肯叫人。
睿哥兒想了想,突然從兜裏往外掏東西,結果掏出來一隻的草編蚱蜢,綠綠的,編得活靈活現,跟個真蚱蜢一模一樣。
他把這隻蚱蜢遞到萌萌跟前,果然看她定住了,伸手就想抓過來。睿哥兒鬆開手任她抓,借這個機會:“萌萌,叫我一聲哥哥唄,以後哥還給你編蚱蜢,我還會編蜻蜓跟蝴蝶,都給你。”
萌萌像聽懂了似的,忽然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蚱蜢,卻還是不肯叫人。
睿哥兒失望極了,他以為萌萌喜歡蚱蜢,也會喜歡他,但她連叫一聲都不願意,肯定是不喜歡他了,他喪氣得一張臉兒都耷拉下來,隻覺得心裏很不開心。
就在這時,他清晰地聽見萌萌喊了他一聲“哥”,瞬間歡喜得原地蹦了起來,高胸看著萌萌:“乖萌萌,我就是你哥,以後我有好東西都給你,也不讓別人欺負你。”
萌萌自從學會了爬學會話之後,就不怎麼肯待在家裏了,經常鬧著要出去玩。馮家四個大人,馮老頭和馮益民要去修路,蘇婉要去學校教書,隻有馮老太有空帶她,但她也不是時時有空,好在家裏還有大娃二娃,睿哥兒也經常過來,馮老太對他們再三叮囑,就把萌萌放進了木車裏,讓三個男娃推著她在村裏走。
“不許去山裏,修路危險著呢。”臨出門時,馮老太又仔細叮囑了一遍。
三個哥哥推著木車出發了,大娃在後麵推,二娃拿著水壺走在左邊,睿哥兒拿著一竿子草編蚱蜢蜻蜓蝴蝶啥的走在了右邊,萌萌自個兒坐在木車裏,想去哪兒就用手指頭指著,時不時嘴裏還會蹦出來一兩個字兒,都是她最近剛學會的。
村裏沒啥大人在,有體力的都去修路了。自從他們拜了山神爺,山神爺還真顯靈了,幫他們把一路上的石頭都給清理幹淨。這下子村民們激動得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對修路那是幹勁十足,每一亮就去修,黑了才回來,隻花了短短三個月,這路就修到一半了。當然,馮國強弄回來的好料也幫了不少忙,大家都齊心協力,想把這路給它一口氣修通了。
萌萌的木車一進到村裏,村裏的娃娃們都羨慕得夠嗆,他們試著跟在車子後麵,見沒人趕他們走,立馬蜂擁著跟了上去,跟一串尾巴似的。
“咱妹妹就是厲害,你看大家都跟在你屁股後頭呢。”大娃得可神氣了,還轉過身對著尾巴們:“都聽好了,不許大聲話,誰吵到我妹妹,看我不揍死他!”
大娃在這群屁孩中歲數最大,他一放話就讓大家乖得跟那鵪鶉似的,有那正在話的娃娃還趕緊捂住了嘴。
大娃非常滿意,又繼續推著萌萌往前麵走,一直走到了村口,再往前就靠近山了,他奶不讓他們進山,大娃就想往回走,沒想到萌萌卻不依了,她的手兒伸出來指著,“山。”
“萌萌,奶奶不讓咱進山,咱回村裏好不好?”
“山。”
“要不我喂你喝水?咱去沙灘上玩咋樣?”
“山。”
萌萌努著嘴兒就想進山,哥哥們都舍不得她,正不知道咋辦才好,突然從前麵的山路口,咕嚕咕嚕地滾下來一團東西,那東西黃不愣登毛絨絨的,兩隻圓圓的耳朵立在圓圓的腦袋上,正用滾的姿勢向他們跑過來。
“這是啥?”哥哥們都看呆了。
萌萌冷不丁從嘴裏蹦出來一個字兒:“虎。”
苗玉鳳立著眼睛,叉腰:“馮勝利!你大聲嚷嚷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搞封建迷信?你也是做過村長的人,要是敢拖老大的後腿,看我不撕了你!”
“行了,現在都改革開放了,拜神不犯法,我就盼望一下不行嗎?”馮老頭背著手,往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改革開放跟你有啥關係?”苗玉鳳在後麵推著馮老頭,腳下走得飛快,“我要去廚房裏蒸雞蛋,氣這麼冷還下雨,你快去劈柴,老大家的生完孩子要用。”
三月份的桃源村,依然還有些春寒料峭。正午剛過,上忽然變陰,緊接著就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這雨越下越大,被海風一刮,能冷到饒骨子裏去。
苗玉鳳端著一碗香噴噴的蒸雞蛋,健步如飛地走進了偏房,心翼翼地關好了門,走到床前:“他六嬸兒,怎麼樣啦?老大家的,你先起來吃碗雞蛋,有了力氣再生。”
六嬸兒婁桂枝是村裏的接生婆,一臉喜氣地:“苗大嫂子,剛開了三指,孩子還沒露頭。益民媳婦,你真有福氣,看你婆婆對你多好。哎呦,真讓人羨慕。”
躺在床上的產婦姓蘇名婉,正是馮老太的大兒媳婦。她人如其名,生一副骨架,瓜子臉,看似美麗柔弱的模樣。這會兒,她的頸間已遍布豆大的汗珠,卻還是蹙眉忍痛,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馮老太當年並不同意大兒子娶她,沒想到這個菟絲花一樣的女人,卻有著樹藤般的堅韌,一點不嬌氣。到現在已經為馮家生下兩男,其中一個還是長孫,進門七年,倒也婆媳相得。
看她隱忍地喘息,馮老太趕緊放下手中的碗,坐在床沿邊上,心地托著她的腰,絲毫不嫌棄產房裏的血腥氣,咧著嘴:“老大家的,快趁熱吃了。”
“謝謝媽。”蘇婉任何時候都是頗有儀態的,她就著馮老太手中的碗,口口地吃著蒸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