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過晌午,一路無語。
路程已經行完近半,不遠處,一柱青峰佇立白雲輕霧之中,霞光縈繞,偶有仙鶴一聲啼鳴飛掠而過,總是惹得白鸞欲催促著黑蛟與之較勁追逐,引來瓊花閣其餘女子嗬嗬嬌笑。仲西一人獨劍,禦風疾行於眾女之前,嘴角含笑,雙眸之中竟閃著一抹讓人不解的流光。此時的他,不知為何再聚真元,腳下飛劍愈飛愈快,已將眾女遠遠甩在腦後。
“小友,有禮了。”一聲鶴鳴清亮驚起,仲西側目望去,正是一名衣著粗黃布衣的中年道士朝著自己頷首示意。
仲西一怔,本想還以一禮,可腦中旋即浮現起浮天閣莫情那張嘴臉,登時臉色一沉,腳下飛劍“咻”地一聲輕吟,眨眼,以快近天覓山。
中年道士也不尷尬,撫須微微一笑,也跟著仲西,迎向天覓山。
胡舊歌在他身後卻是看得清楚,那名黃衣道士,竟是虛足踏風,駕著雲霧騰空疾飛。
此般修為,人間罕見。
傍晚時分,碧空化作金光萬裏,漫天都是紅彤彤的火燒雲,迎麵刮來的風中帶著濃烈的花香,熏人欲醉。
在一片歡呼聲中,瓊花閣一眾終於抵達了天覓山。
天覓山頂已經密密麻麻彙聚了三百多人。
華燈初上,星星點點連成一片,銀河似的燦燦輝映在雲海間,映襯著遠處的殘陽、錦霞,說不出的出塵清明。
仲西早早地立在登雲梯階前,卻是止步不前,神情怔怔地低頭望著那一節節有大小不一的青石所造的梯階,不知是若有所思,還是在等著胡舊歌她們的到來。
仲西早在前來天覓山之前,就在諸多瓊花閣弟子口中聽聞了天覓山的美麗,但所有的描繪,都抵不上親眼目睹的震撼。俯瞰著那浮光掠影的錦繡大地,仲西心中那股的好勝爭強之心也仿佛被拂麵的暖風卷走了大半。
號角四起,幾十個迎賓使騎著仙鶴,恭敬有禮地穿梭在來賓之間,將賓客引上仙鶴,三三兩兩,帶往天覓山引鳳峰的貴賓館。
“公……仲西!”胡舊歌纖手剛想拍在佇足不前的仲西肩頭,突然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師姐,你臉紅了!”猛地,一道白影“簌”地一晃而至,重重地拍在仲西肩頭,仲西一吃痛,差點跌上梯階,回頭望去,隻見白鸞站在胡舊歌身側,朝著自己吐著小舌,“廢物,你發什麼呆啊?幹嘛不走啊?你剛才幹什麼飛那麼快呐?”
大風吹來,青竹細葉飄卷。
仲西也不惱,抬起頭看見她們已經到齊:“剛才想起些舊事,實在抱歉。”
胡舊歌嫣然一笑:“好了,我們上去吧!別讓主人家以為我們瓊花閣擺架子。”
當最後一縷霞光在臨仙峰上淡去的時候,迎賓大殿已然是燈火通明、載歌載舞,到處是觥籌交錯、大聲談笑的男男女女。
明日便是南海七派比武之日,如今各派之人還能舉杯歡談,不知是該說他們城府至深還是說他們自信萬分。
那天,李淡顏倚窗而立,衣袂鼓舞,仿佛也被清涼的大風滌去了心塵,安靜無暇。
那時,迎賓使恰巧將瓊花閣一眾引上大殿,仲西故意走在眾女之後,掩在人群中,未被任何人注意。
無論你出現在哪裏,我都會是第一個發現你的人。
李淡顏轉過頭,凝視著仲西,嫣然一笑,轉瞬即逝的霞光照在她的臉上,眼淚美得熠熠奪目。
仲西看著她的笑容,心中頓時一陣絞痛,呼吸如堵,突然想起了冥宗樹林間不屈綻放的野花。
如果我不是妖精,如果沒有遇見聶傾雨,如果世間萬物都可以像臨仙峰的晚霞絢麗無暇……我多麼想拋開所有的一切,將李淡顏緊緊擁入懷中。
但仲西沒有。
那個年頭一閃即過,隨著窗外的星光,被大風吹散。
十年以後,也是這樣漫天閃爍的星空,也是這樣淩雲絕頂的高處,仲西抱著李淡顏漸漸冷卻的身體,忽然又想起了這一刻,想起了天覓山頂的這個傍晚,想起了她絢爛奪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