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無奈的對婉婷笑笑,終究還是力排眾議,派人火速去告訴清劍了。
然而,清劍卻像是人家蒸發一般,自始至終都沒來看一眼可憐的潤雨。這個為他辛辛苦苦懷著孩子的女子,仿佛還不如一粒石子,石子掉在了水裏,還會激蕩出幾圈漣漪,可是她,連一圈漣漪都沒有。
她無端的慘死,隻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一個笑料。善良一點的人,給予一聲清淺的歎息;幸災樂禍的人,給予一聲鄙夷的冷笑。
天空出奇的明澈如一汪靜水。梅家花園的長廊邊,匝地的整排垂柳依依,千條萬條的絲帶在蒸騰的水汽中搖曳著鬱鬱蔥蔥的勃勃生機。
清羽心中煩悶,獨自搖了一葉扁舟前往湖心亭閑坐,他的神色微微恍惚,像是沉溺在潤雨的死亡中不能自拔。
潤雨的一顰一笑太過神似伊諾,清羽看著她冷落的喪葬儀式,就仿佛看到遠走天涯的伊諾,在他鄉是怎麼寥落的香魂斷絕。
“她孤獨離去時是否也是那種絕望的神色呢?她有沒有恨我呢?”
清羽曾聽為潤雨擦洗的小丫頭嘀咕了那麼兩句,知道潤雨是帶著不甘與無奈離開這個世界的。這個並沒有給予她太多善待的世界,她也曾經執拗的想以飛上枝頭的方式改變自己為奴未婢的命運,卻不想因緣多變,青春早逝。
“害了潤雨的人是苗姨娘與清劍,可是害了伊諾的人又是誰呢?”清羽在四周無人的湖心亭,茫然的迎風落淚,“是我,是我害了她。”
輾轉憶起今春那一季的花海,他與她無數次的在春深深處私語綿綿,想象著鬥轉星移後仍能相守的堅貞,兩個錦繡年華的人兒,都是那樣的甜蜜。
可是,這一切已經隨著整個家族的動蕩土崩瓦解了。即使沒有袁淺的愛慕為伊諾帶來的一切禍端,袁王爺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來顛覆梅家的太平清貴嗎?
說到底,大家不過都是皇權與軍權爭鋒的犧牲品罷了!
“清羽表哥,你的白玉蘭圖是誰給你畫的呢?怎麼這麼醜?”伊諾粲然笑著打趣著清羽送來的畫卷。
“是啊!再好的畫師怎麼能畫出白玉蘭的風韻呢?”清羽淺笑淡然,在一個花季的繁華裏,他原原本本的目睹了一個女子是怎樣無聲的綻放著隱秘的心事,渺渺含香。
嘴角虛浮的微笑,映在湖裏,給他浮光倒影裏的寥落更添一抹如煙的憂傷。春季的如潮花海已過,早已不是玉蘭盛開的季節了呢!
憂思不能忘,常駐人心頭。今日到處垂下的再好的石榴果實,哪比的上心靈深處的那一朵純白呢?
淚眼迷蒙裏,隻能一次又一次仰天逼回如珠的淚滴罷了!
無聲心事有誰知?遠遠地,一抹獨立的身影,正在絢爛彩色的陽光下,揮手喊叫道:“清羽哥哥,平瑞王派人來請呢!”
清羽趕忙收斂起悲意,換了如常神色含笑高叫道:“好的,新月妹妹,我這就回去!”
輕快的一葉扁舟,將暫離人世紛繁的清羽又迅速載了回去。
柳堤的連天倒影輕巧的浮在地上,似是一個幽若的夢。她見他眼眸的戚色,想安慰終究沒說是什麼,隻淡然道:“王爺的侍衛阿離親自來請的呢!”
“哦?”清羽不覺的加快了腳步,如今平瑞王政務十分繁忙,阿離亦是恨不得一個人頂十個人用。阿離親自來,一定是有大事要商量的。
果然,一見到阿離,阿離便迅速帶了清羽去了平瑞王府。
平瑞王凝望著清羽,眼眸中的陰晴不定似是燃燒的蠟燭,半晌,他才緩緩道:“你覺得袁淺可信嗎?”
清羽一愣,滿頭滿腦的疑問如從天降:“王爺何出此言?”
“小王在想,袁妃今日突兀的把我請去,到底是幾分真誠。”平瑞王有些不安的握著茶碗,眉目間的凝重似是沉沉壓下來的烏雲。
清羽略一沉吟,咬一咬嘴唇道:“我從不懷疑他對我表妹的感情,隻是因此斷定他有棄暗投明之意,還言之尚早。”
清羽見他默然,方想起剛才平瑞王口中袁妃之事,坦然道:“難道王爺發現袁妃有什麼異樣嗎?”
平瑞王果然點頭,目光似是靜夜裏越發燦爛的星河,“她確實明確的表示有棄暗投明之意。”
清羽有些吃驚,但是很快恢複了鎮靜,仍有一抹難言的激憤自唇齒間迸出:“想起她曾經那樣無情的兩道聖旨,生生的將伊諾逼的遠走天涯,我就不能不恨。”
平瑞王苦笑一下,拂著衣角淡淡道:“也是。她的確傷害尹小姐太多。”
窗外有片刻的安寧,連蟬兒都知道人的煩躁,收起了一貫的高歌。世界一瞬間的靜謐,將撲麵而來的愁緒越發襯托的如無處不在的微塵。
“聽說袁將軍已經出京多日了,都是為了找尋尹小姐。”平瑞王將話語引到了袁淺的身上,“他也算是對得起尹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