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最後總算是相信了平瑞王的話,但是依舊隱隱的感覺有什麼事是自己不知道的。是什麼事呢?他不安的心緒更加煩躁了。
夏日的晚霞總是嫵媚多姿的,如織金燙銀的綺麗衣裙,穿在藍天姑娘豐腴的身上。清羽就是在這樣豔麗的晚霞裏辭別平瑞王的。
平瑞王特意送出門去,這可是等閑之人難得的殊榮。
清羽也不以為意,隻騎著千裏堆雪緩緩歸來。然而,平瑞王看著漸行漸遠的清羽,直到再也看不見的那一刻,才突然擰緊了雙眉。
阿離小心的覷著平瑞王的神色,試探道:“王爺,咱們真的不告訴梅二少爺嗎?”
平瑞王默然,修長的身影在晚霞裏拉的分外長,半晌才苦笑:“看他質問我時候的神情,便知道他要是知道皇帝幾日後的旨意,會怎樣發瘋呢!”
阿離也歎了一口氣,咋舌道:“梅二少爺真是一個重情義的男子,覺得自己的妹妹在感情上受了委屈,敢於氣衝衝跑來質問皇家貴胄,卻不知道他其實才將是最受委屈的人呢!”
天邊,綺麗的晚霞不知道何時退卻了。夜幕如濃重的黑色稠汁,將天幕染得一點縫隙也沒有了。
清羽回去後將平瑞王的話告訴紫靈的時候,紫靈嬌羞的臉上滿是紅暈,卻一句話也沒說。修竹邊上打趣道:“小姐是否還要奴婢將那美人蕉砸爛呢?”
九尺闊的沉香木雕花大床前,紫靈披散著長發坐於梳妝台前,任由修竹一聲一聲的打趣,隻是抿嘴而笑。
清羽越走越遠,轉身剛要順著六棱石子路出去中清別院大門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了嬌媚的女音,如令人銷魂的歌聲:“梅清羽!你怎麼來了?傷完全好了嗎?”
清羽輕輕應了一聲,才笑道:“還以為你隨著外祖父出門赴晚宴了?今日怎麼這麼聽話,去看紫潔了嗎?”
婉婷極少歎息,在提到紫潔的時候卻沉沉的歎息了一聲:“紫潔現在越發出去的少了,我們再不去看望她,她隻會更加沉默。”
清羽的心中亦是湧起一陣悲戚:“她本就沒有太多自己的主意,隻懂得刺繡與女紅,經曆了未婚喪夫,偏又趕上現在梅家遭難,更加沒有人上門提親了。”
“婚姻的不順最容易讓人失去意誌,不是嗎?”婉婷突然伶俐的問道。她的衣服是紫靈廊下美人蕉的顏色,即使與花站在一起,她都是一點也不會遜色的美人。
但是今日,她卻是分外落寞的,腕上的銀鐲子泛著冷冽的暗光,勉強的笑顏裏亦是有無法言說的憂傷。
“你感傷什麼?難道塞北侯的獨生愛女還會愁嫁嗎?”清羽有些寵溺的逗著她開心。
婉婷剜了一眼清羽,撅嘴冷笑道:“就是愁嫁啊!這麼好的塞北大雁,偏偏比不上某些人心裏的江南乳燕啊!”
婉婷這樣說話的時候,她的腳步已經不自覺地走到了西廂房前的六角攢尖涼亭裏。清羽隻得隨著過去,但見,石桌石凳依然在,黑白分明的棋子依然在,隻是少了那個對弈的伊人。
清羽默默的陷入了自己的思念裏。今夜的天空,無月亦無星,隻有低垂的天幕如巨大的毫不透氣的黑網,壓得清羽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婉婷見清羽的神色,有輕微的醋意,撇嘴道:“我王婉婷真的哪裏都比不上別人嗎?她在天邊,我在眼前,而你的眼裏心裏依然全都是她。”
婉婷的話說得如此直白,讓清羽連裝糊塗的餘地都沒有了。他抬頭凝眸,正對上婉婷一雙烏丸般含淚的眼珠。母親生前曾說過,塞北的女兒是不會輕易流淚的,除非喪親,或者動情。
涼亭裏的盆花依舊葳蕤生香,如伊諾在時一般無二。清羽慢慢把手撫摸著婉婷的肩膀,想要出語安慰她受傷戰栗的心,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外祖父與舅舅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是我梅清羽配不上外祖父的掌上明珠,心頭嬌肉!”
清羽如是說道,唯覺夜色清涼如水,心內隻希望這清涼夜色能將眼前的塞北癡情女子淩然澆醒。
“婉婷,你是塞北最嬌貴的公主,豈是我一介京城尋常男子所能匹配?你的眼淚是那樣珍貴,隻應留給懂得珍惜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