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花宮(1 / 3)

碧羅江自西向東平波緩進。夕陽斜照,兩岸山峰映入江中,黛青色的江水泛起粼粼紅光。這時傳來幾聲“咕咕,咕咕...”的鳥叫,隻見江麵上一排竹筏,竹筏首端站著五隻魚鷹,擺頭剔羽之間盡顯安詳。

漁翁用力一撐竹篙,竹筏向前劃出數丈,蕩出的層層波浪向岸邊推去。伴隨著一陣悠長的歌聲竹筏已經駛進了葉兒湖。

葉兒湖由碧羅江和兩岸山溪、瀑布彙流而成,與周圍的小湖、淺灘形成了一個方圓數百裏的湖群。楓林夾岸,遠岸的奇花異草與兩邊的青峰連成一片,自是一番湖光山色。

就在葉兒湖北岸中間部位有座奇峰,因其山體筆直高聳,山上又長滿了鬆柏翠竹,因此遠處望去猶如一根通天玉竹,故而得名玉竹峰。玉竹峰南側依著一處斷崖形成一條瀑布。瀑布像一條白色巨龍,吟嘯而下。就在瀑布頂端旁邊建有一座竹亭,名曰玉竹亭。站在亭中遙望江水入湖,湖麵平闊如鏡。湖岸楓葉荻花與絢麗的花草盡收眼底。

此時遠處的天空隻剩下一片緋紅的晚霞,山風吹過楓林沙沙作響與遠山的鬆濤混成一片。隻見玉竹亭的石凳上端坐一名白衣玉冠的男子。男子眉目俊朗、鼻梁挺拔,本應是一位豐神俊朗的貴家公子,卻偏偏臉色煞白,一副病容。他身後站著一名年輕女子。女子淺藍色的衣衫與其玉麵朱唇相得益彰,一對明眸上方秀眉微蹙,略顯風塵之色。此時山間煙嵐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女子提起臂腕上白色錦袍披到男子肩上,輕聲道:“劍章,起風了,咱們回去吧!”

男子卻好像沒有聽見女子的話,望著遠處漂在湖上的一排竹筏,細聽那歌聲入耳“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雲姐”,那男子說道:“你看那老漁翁一定又是滿載而歸。”說完,男子嘴角微揚,接著道:“說來我比人家大了不知有多少歲,卻又怎麼能說人家老呢!”這名男子姓陸名劍章,他身後的女子便是聞名於世的雨花宮宮主雲舒。而雨花宮便坐落於他二人身後的玉竹峰上。

說來二人也算一對璧人。八十年前雲舒以二十二歲英華之年初登雨花宮宮主大位,可謂是年少得誌。其時她意氣風發,誓要將雨花宮的威名更上一層樓。就在當上雨花宮宮主的第二年,她親率門人在西海與當時名震一時的魔王黑曜魔老大戰於曜石山。當時黑曜魔老尚未修煉黑曜石,功法也稍遜於雲舒。雙方大戰三日,本來雲舒已將黑曜魔老等一眾魔徒逼至絕境,豈料突然出一名紫衫蒙麵女子和一些黑衣甲士偷襲了雲舒,令雨花宮反勝為敗,雲舒也身受重傷。

黑曜魔老見機反攻,雨花宮傷亡慘重。後來雲舒僅帶數名門人一麵撤退,一麵向坐鎮西海的泛海盟發出求救信號。結果沒等來泛海盟的救援,卻險被黑曜魔老和紫衫女子圍殲。

關鍵時刻雲舒等人遇見了一名西海遊子。這名遊子雖不會法術武功,但對西海的山川地勢異常熟悉。而此時雲舒等人迫於強敵在側禦不得劍,隻能求助於那名遊子。可喜的是,最終雲舒等人在那遊子的冒死相救下逃出西海。那名遊子便是陸劍章。

出於感激之情,雲舒邀請陸劍章上雨花宮做客。陸劍章本就是一介遊子,樂得個遊山玩水,當即欣然赴約。

陸劍章雖遊覽名山大川無數,但到了雨花宮還是被玉竹峰和葉兒湖的美景所驚豔。這一遊就是三個月,期間正是葉兒湖景色最美時節。

在雲舒的陪同下,陸劍章遍遊葉兒湖的名勝佳景。他本就博學多才,口才極佳。所到之處,所觀之景每有感悟皆能引經據典,出口成章。加之其為人風趣幽默,往往逗得雲舒掩口而笑。二人郎才女貌,又都至情至性,在一起有旁人說不出的舒心快樂。三個月轉瞬既過,但陸劍章卻不想離開了。不想離開並不是留戀葉兒湖的美景,而是放不下雨花宮的知己。雲舒也被這個年輕遊子的豁然達觀所感化,悄悄愛上了陸劍章。

從此陸劍章在雨花宮一麵與雲舒寄情山水,一麵修習雲舒教他的延年之術。

青山不改,白雲悠悠,幾度芳華鬢間流,不覺間二人已在這山水間廝守數十載。

本來這仙侶般的日子再過個幾百年也難讓人生厭,但三年前發生的一件事讓這一切都變成了雲煙。

那年夏天,雲舒陪陸劍章在葉兒湖南岸虎跳峽納涼時突遭一名紅衣蒙麵女子偷襲。此女子法術高強,招式變幻莫測,雲舒一時難以取勝。正當二人鬥的難解難分之時,那女子忽然施展幻化之術,化出十餘個幻影將雲舒和陸劍章圍在中間。由於顧及到陸劍章的安危,雲舒一時性急便主動出擊,打算打出個出口先將陸劍章送出去。也就在同一時刻,陸劍章隻覺眼前一晃,心道:“不好”,顧不得多想便張開雙臂擋在雲舒麵前。接著陸劍章隻覺前心一震,周身百骸如崩裂般劇痛難忍,接著昏倒在地,真氣從全身散出。雲舒見陸劍章受傷倒地忙回身抱住陸劍章。那女子卻沒有乘人之危,而是轉身飄然離去。

就是這一擊使得陸劍章真氣潰散,元神寂滅,數十年的修行功虧一簣。雲舒縱然使出渾身解數也不過勉強暫時保住他的性命。

陸劍章的身體迅速老化,盡管表麵上看來仍是青春年少,但實際上身體已是垂垂老矣。眼看著陸劍章的身體一天天的老去,行動漸漸吃力,雲舒也顧不得追查真凶了。

三年間,她遍尋世間靈藥為陸劍章療傷。後來她也不知聽了誰的話,打起了別派法寶的注意。

說凡是鎮派之寶都是聚天地靈氣的靈丹妙藥。若是獲取其中的靈氣便能起死回生,固元築神。於是雲舒開始向其他門派借寶。能借來便好,借不來便強取,其中因為鬥法也不免傷及無辜。就連同宗的五大門派也與雨花宮的關係變得緊張了起來。盡管如此,陸劍章的傷卻並沒有明顯好轉。雲舒眼見耗費了無數心血,毀了無數法寶也難以挽回陸劍章的命,心中悲痛之極,轉而又將一腔怒火燒向那行凶之人。

天下邪魔多聚集在西海和北境冰域。雲舒便數次請管轄西海的泛海盟和執掌北境冰域的冰焰城全境圍剿魔族,不把凶手找出誓不罷休。起初泛海盟盟主英斯利和冰焰城城主陽謙還配合雨花宮搜捕了一陣子,雖未能抓捕真凶,也都答應雲舒一旦有線索絕不放過那妖女。但怒火燒亂了雲舒的神誌,雲舒竟然親自上泛海盟總部四海城指責英斯利辦事不利。英斯利貴為泛海盟盟主,豈能忍受他人隨意指責,一怒之下與雲舒翻了臉。二人大吵一架,若不是鴻冥宗宗主明禮從中斡旋,泛海盟與雨花宮定然免不了一場大戰。

形勢至此,往日持一方正義,掌一方黎民的雨花宮在天下人眼中成了與邪魔無異的邪徒。為了重引雨花宮步入正軌,明禮數次派弟子前往雨花宮對雲舒進行勸導。雲舒非但不領情,還責怪明禮見死不救,枉為天下正宗。她所說的見死不救是指鴻溟山沒有將鴻冥鎮山之寶靈石借給她。對此,明禮也數次與她解釋,靈石並非治傷靈藥,也沒有療傷的法門,妄自動用,說不好會引起一場浩劫。

昔日活潑開朗的雨花宮宮主變成了終日眉頭緊鎖,鬱鬱寡歡的愁婦。雨花宮眾弟子看著雨花宮一日不如一日,有的痛心,有的惋惜,也有的離去。麵對雨花宮的衰落,雲舒更無心管理。

天空由暗紅逐漸轉向烏青,一天的結束與一天的開始同樣能觸發人的神思。陸劍章用右手輕輕拍了拍旁邊的石凳回頭向雲舒笑道:“雲姐你坐,人們都說關山斜陽,我看這斜陽過後透亮的天空才更加吸引人。”

自從陸劍章受傷以後,雲舒再沒半點心思欣賞任何美景,但陪陸劍章散心解悶兒卻是少不得的。雲舒坐下來,雙手捧住陸劍章微冰涼的右手,說道:“劍章,你說這光陰是不是太不解人情了。像眼前這般美景,它也不多停留一刻。”陸劍章心中一怔,笑道:“它不是不解人情,是因為世間美好的事物太多。它不能因為隻顧眼前的美景而錯過以後更多更好的美景。”雲舒輕歎一聲,冷冷道:“哼,以後又有什麼好美的。它要能停下來,我願意拿以後的一切來換。”

陸劍章自然知道雲舒此刻心裏想什麼,於是轉而說道:“雲姐,你說那漁翁多少歲了?”雲舒想了會兒,答道:“也有四五十歲了吧!”

陸劍章搖頭道:“不對,今年整整六十歲了!他母親生他那年我們正好在他家門口路過,你還說從來沒見過剛出生的孩子長什麼樣,我便帶你去看了看那孩子,順便給人家道個喜。過了幾個月咱們又去看望那孩子,你看他長得可愛,還送了他一塊如意玉鎖。那年我到雨花宮正好二十年,如今那娃娃也六十歲了,正好一個甲子年。”雲舒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也浮出一絲笑意,說道:“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那小娃娃也成了一個花甲老人了。我都快記不清他小時候什麼樣了。”

陸劍章道:“是啊,雲姐你可知道,世人常掛在嘴邊的‘長命百歲’隻不過是一句美好的祝願罷了。一介凡人能活一個甲子年已屬不易。”說完陸劍章嗬嗬笑了起來。雲舒道:“百年!這對於我們修行之人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對於無極大道更是滄海一粟。”

陸劍章沒有接雲舒的話,而是笑道:“我們相識剛好八十年,我今年也剛好一百歲。嘿嘿,小時候我從來沒敢想過我能活到一百歲。後來遇見了你,我心裏常想‘能與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就是一刻也是值了’。沒想到如今我不僅活了一百歲,而且還能與自己相愛的人廝守八十年。你說我是不是天下最幸運的人!”

雲舒握緊陸劍章右手,雙眼泛紅,說道:“是,劍章永遠是天下最幸運的人,無論遇到什麼災難都會逢凶化吉。這次也一樣!”

陸劍章知道自己的傷隻會將雲舒和雨花宮拉向無底深淵。他早就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他猛地扶起雲舒,說道:“雲姐,我求你幫做我一件事。”雲舒不解道:“你怎麼跟我客氣起來了!跟我還用說求嗎?”陸劍章認真地說道:“你一定要先答應我,你不會不答應我的。”雲舒見陸劍章一臉焦躁,怕他情急之下傷勢加重,忙道:“好好,我答應你,你隻管說就是了。”

陸劍章正色道:“停止為我治傷,與其他正派修好,重整雨花宮,帶...”。沒等陸劍章說完,雲舒慍怒道:“劍章,你說什麼?是不是別人跟你說了什麼?是方怡還是秦彤?好她個黃毛丫頭,我的事豈容她們說三道四!”她說的林怡是她的大弟子,而秦彤則是她最小的弟子,也是關門弟子。

自從雲舒為了給陸劍章治傷而四處樹敵以來,雨花宮的弟子大都敢怒不敢言。隻有方怡委婉勸說過她幾次,也都是被她一頓斥責。而秦彤生來性格倔強,為了這事更是與自己起了好幾次爭執。雖然惱怒,但麵對秦彤的據理力爭,雲舒內心既為自己得徒如此感到自豪,又因陸劍章的傷而深感無奈。

於是她表麵上生氣,一麵罰秦彤閉門悔過,一麵將雨花宮上乘修行秘籍披霞心決手抄一份交給秦彤,讓她每日抄寫五十遍,騙她說是讓她靜心養氣。秦彤隻當師父是非不分,於是堵著氣每日抄寫心決卻不認錯,更不與人說話。就連雲舒過去看她,她也是鼓著小臉,噘著嘴一言不發,大有讓雲舒為自己平冤昭雪之意,而雲舒看著她生氣的樣子,隻覺好玩兒。也隻有看到自己這個徒弟時雲舒才能將自己心中的鬱悶散去一二。

陸劍章見雲舒不但不聽自己的話,還要遷怒他人,氣道:“雲姐你別再冤枉好人好不好,方怡哪敢違拗你的意願,秦彤那小丫頭現在還被你關在臨淵閣思過呢!她能對我說什麼!是我不想讓你和雨花宮為了我這將死之人再背負罵名了!”

雲舒知道陸劍章為了自己和雨花宮可以連命都不要,所以她才會為了陸劍章什麼都豁得出去。雲舒眼睛通紅,哽咽道:“我不管,我不管別人說什麼!我隻要你能活,跟我一起活下去。”陸劍章冷笑一聲,淒然道:“雲姐,這一生能遇見你值了,就是讓我立刻死也無憾。一眼如此,八十年如此,就是千年萬年也是如此。但是,如果為了我,讓你成了天下人眼中的妖女,讓天下名門雨花宮成了天下人所不齒的邪魔外道,那我才恨我來到這個世上,恨我遇見你。如果是那樣就算長生不老又有什麼意思!”

雲舒解釋道:“我隻想讓你好起來,我沒想與別人作對。是他們見死不救,他們咎由自取。我從來沒傷過一個無辜之人。”

陸劍章見雲舒為了自己已是非不分,正邪不辨了。他既痛心又心疼,但今日無論如何他也要阻止雲舒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陸劍章平複了一下心情,道:“好,雲姐,我問你西海佛羅洲五聖被傷,導致佛羅洲被曜石山魔徒血洗,清月灣紫月真人法器被盜導致清月灣被魔徒侵占,素來守護正義的東海三仙一傷兩廢這些與你是否有關?還有,還有”。陸劍章越說越激動,情急之下隻覺氣血上湧,額頭一緊險些暈倒。雲舒連忙把他扶住,哭道:“這,這些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有我自己擔。”

陸劍章慘然笑道:“都是我連累了你,收手吧雲姐。這些事是你做的,但跟我做又有什麼區別!還不如我做的呢!”

雲舒看著陸劍章呼吸緊促,說話氣息微弱,也不顧的再爭辯,隻是說道:“好,好,你說的我都聽。咱們先回雨花宮,這裏太涼了。走,咱們先回去。”

這時陸劍章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他抱著雲舒,口中喃喃道:“葉兒湖真美,為什麼不讓我早二十年生在這裏。雲姐,等來年湖邊楓葉紅時,我帶你泛舟葉兒湖,...”說到後來陸劍章已是吐字不清。雲舒禦氣帶陸劍章回到雨花宮即進入雨花宮修煉重地煙霞閣為陸劍章療傷。

渝州青龍堂堂主陳雲義和他麾下的渝州六魔在古花鎮被人斷了四肢,廢了雙眼這件事在渝州傳的沸沸揚揚。對於這件事,最高興的還是渝州百姓。青龍堂在渝州作威作福十三年,陳雲義和他的手下更是像一團黑雲一樣籠罩在渝州百姓的心頭,讓大家待在家裏都擔心會不會被青龍堂的人給盯上。如今陳雲義等一幫梟首在外地落得如此淒慘下場,青龍堂在渝州也成了過街的老鼠,這也算是蒼天有眼吧。

這時有好事的就納悶了,古花鎮離渝州近千裏路。那陳雲義好端端地不在自己的老巢享清福,跑那裏尋什麼晦氣?他又是惹了那位厲害人物才遭此厄運?

恰巧有渝州商人到蜀山采辦貨物是經過古花鎮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清楚。原來陳雲義是受了西海一個重要人物的邀請,打算一同趕往玉竹峰,上雨花宮尋仇,美其名曰除魔衛道。青龍堂這些年在渝州無惡不作,無法無天,唯獨怕的就是雨花宮。渝州位於雨花宮勢力範圍的邊緣地帶,但雨花宮仍然時常派人到渝州體察民情。遇到官府管不了或不想管的不平事,她們便出手懲奸除惡,青龍堂為了躲避雨花宮的懲戒可謂是廢盡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