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祀理直氣壯起來,任由模糊的陰暗在心裏翻騰,衝刷著方才的恐懼。
早知道就不該貪小便宜,早知道就該把自己鎖死在家裏,早知道就不該繼承這門手藝。
蒼天果然無情,不過看一眼也算褻瀆嗎。
她不過是一名小小燭匠,不過想在節日裏賺點錢,怎麼就盯上了她!?
“如果,能遇見白鳳就好了……”心裏肆意發泄完,她疲憊地窩回刺硬的山石縫,呆呆望著上方的黑暗,喃喃吐出一句希冀……
未來,她該怎麼辦?
上空,天穹因為那一眼的影響仍未完全散去,漫天霞蔚雲彤,絢爛如火,波雲翻湧不休,茫茫浩瀚燃燒,一片壯麗妖嬈。
可惜,這迷人的雲景再不屬於她。
良久,少女閉了閉眼,壓下所有的迷惘踉蹌起身,摸索著背上裝熔心草的竹簍,靠著微弱的視覺殘光,小心下山。
火山坑窪崎嶇,坡度很陡,山石零碎,稍不注意就會摔倒,跌滾下去。
萬幸這是座沉眠火山,周邊氣候很幹燥,地脈殼層也不常活動,植被稀少,隻有山腳長著一片低矮的漿果灌木,否則可能還要穿越一片大叢林。
下山距離不長,兩百多米,卻如行走在最易迷失的霧沼,在黑暗裏探著深邃前路,磨難眾多,即使小心再小心,沿著常年走出的山路往下,還是接連跌倒了數次,仰倒、翻滾,即使背後有竹簍做了緩衝,手掌和膝蓋仍被磨的血肉模糊。
好在磨難有盡頭,總算一步步摸到了山下,望著平坦視野中一片黑乎乎的“綠意”,她怔了怔,心驀地一酸,方才一直堅定如鐵的心霎時裂開,她癟了癟嘴,終是忍不住大哭起來。
渾身的疼痛,淋漓的傷,黏膩的血,滾滿全身的疲憊,讓她越哭越委屈……為什麼我要突然遭受這些!?為什麼我就要遭受這些!?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嗚嗚……泣泣…泣泣…嗚嗚嗚嗚…泣泣…”
過了很長時間,她才總算舒服了些許,可她對天卻是越來越恨,少女抽咽幾聲,抬頭直視昏朦如獄的天,抹抹眼,吸吸鼻子站起來,長久蹲著,血液一陣上湧,腦袋嗡地傳來眩暈,她後退幾步,勉強支住身子,趟著稀疏樹叢一瘸一拐走向龐阿城。
龐阿,聞名大陸的第二古城,毗鄰大淵帝都潼安,北隔滔滔悍江相望,以南一百八十裏俯視啄火大穀,那裏烈花染霞天,曳穹火盛放,漫山遍野,傳說中白鳳一淚落凡塵,繽紛百花染為火的奇跡之地。
隻是傳說終究是傳說,白鳳的神聖之姿哪是想見就能見到的,白祀從小到大未曾聽過一聲引亢雲霄的鳳鳴,降落在哪裏更無人知曉。
否則一聲發自天虛混沌的悠揚,都有可能將她的眼睛治愈。
除了淚,就還有火了。
火在這世界永遠是最神奇、神秘的……
白祀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可能性。
她想到的是燭火,他們白家製燭工藝傳承千年,種種功用奇特的蠟燭,不勝繁多,到她這一代已研究出百種,她努力回憶著家族《火文燭典》裏麵的記載,尋找關於治療失明、蒼天的篇幅,最後停留在禁篇的最後一章,上書,天燼燭。
天燼燭製作傳承悠久,天燼二字,顧名思義,能將天燒成灰燼,這名字讓她很滿意。
天燼燭,其火通玄,能焚燒蒼天,上麵記載是,白家曾為了燒毀深層世界而製,深層世界具體是怎樣的世界她不清楚,但這種凶猛火焰發出的光,一定能消除蒼天之眼帶來的影響力,如果真能讓天都痛苦,那就更好了!
要製作這樣一根燭很難,需要萬年梧桐木心、龍骨、一滴周天之水、一塊界壁之缺、天雷、一注雲鯨之油或龍涎,還有火種。
白死鎖眉思索,火種……,應該也不用擔心,梧桐木心她知道,天雷,應該是那個天雷吧?龍骨是傳說中的龍骨嗎?龍涎是真的龍涎嗎?可周天石淚石、界壁之缺、雲鯨之油又是什麼?
她隻是一個普通燭匠,除了祭禮用的白燭,帶有奇用的蠟燭她很少製作,鋪裏最特別的也隻有能燒月餘的文雕燭,她雖掌有燭典,卻不想多觸碰神秘,因此世俗之外的見識相對匱乏,關於神秘最大的見識,就隻有家族獨創用於記錄的火文了,這世上若水墨能長久於紙箋保存,火文就是刻在物什之上的不滅烙印。
從今往後,她一直喜歡的平凡生活,就要被打破了。
能燒破天的材料,以她如今的能力和瞎了的眼睛,真的能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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