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之行到底如何,我雖不能眼見,但有賴恒一日一封信送回,亦不算全然無知。
洛河之水在他筆下灩灩生波,沒了當年我所見那般一望無際的惆悵。而西京知州為了迎合他的行程,召令天下能匠推遲了洛陽牡丹花期,更是為他的車駕隨行之處鋪就了一城花海,熱烈而灼豔的景象光是在字裏行間,便與當年我之所處對比成了天壤之別。我仿佛從他的感知裏又重遊了一趟如今的西京,但心情卻與當初是截然不同的。
兩月後,恒從西京回到了汴梁,他一下鑾駕便往我這裏來,手裏捧著一盆牡丹花,興衝衝的直奔我麵前道,“娥,你看,我挑了一盆最好看的牡丹花給你帶回來了!”
他將白玉盆盛著的牡丹花遞到我麵前,原是一株矮枝的牡丹花,中間直直一枝花杆,並頭開了紅、白兩朵大花,半邊濃豔至極半邊卻又清白至極,而花香也是半邊馥烈半邊淡遠,當真是花中極品。
我接在手中端看了一會,又見花枝掩著他額頭上的細汗,便將牡丹交給諾兒,自掏出袖中錦帕為他拭汗道,“難不成你一路上就捧著這盆花回來的嗎?”
恒點頭道,“我隻怕別人給弄壞了,一路上非要放在身邊才罷!又是向那些匠人學了些保養之法,這才好好的帶回來給你!”
我嗔怪了一聲“一把年紀,怎麼還這麼癡?”,但心裏卻比泡在蜜罐子裏還甜。
恒不覺疲累,又攜我到南殿倚窗坐下,說起路上所見所聞,有些雖然是他書信中提過的,但他還怕我忘記了,複又提了一遍。生動之處莫過感歎西京宮室殿宇之宏偉以及憑吊前唐古跡的心情,說到興高采烈之時,也會拉著我的手重複的說,以後定要帶我再去一次的話,他仿佛全然忘記了我曾經也是去過的。
我便靜靜的在一旁給他添茶,聽著他說話。從晌午一直到夕陽斜照入殿他還顯得意猶未盡,我又讓廚房送了各色點心來默默遞到他麵前。
將至晚間,於讚麵色凝重的躬著身子走進殿來,躊躇了半刻,終究還是開口道,“官家,宜聖殿那邊傳來消息,皇後娘娘自是回去便倒下了,這半晌的功夫,還是不見好,官家是否要移步往那裏去一趟?”
恒以為皇後是因他未能先與她同回宜聖殿而耍脾氣,不信道,“她一路上都是好好地,怎麼反倒一回來就倒下了?”
於讚吞吐道,“奴才也不知……隻是聽聞宜聖殿那裏宣了禦醫,好像、好像不是一般的病症!”
周彥所預料的事情應驗了,我不等恒為難,先道,“去吧!皇後自來體弱,想是路上招了風,又或是累著了也不定!此刻有你在她身邊,總歸是好些的!”
恒有些不情願道,“前兩個月已與她形影不離,現下隻想好好與你說說話,她也不讓!”
我莞爾一笑,先行起身道,“去就去了,來日方才,我以後再聽你慢慢細說也不遲!”
我扶恒起身,他不自禁的歎了口氣,將方才脫下的外敞複又穿上,往宜聖殿去了。
恒這一去,我估摸一時片刻也回不來,便吩咐人關上殿門,自行用過晚膳之後,往書房看書去了。
第二日淩晨,尚未到醜時,驟然而急促的敲門聲攪亂了無名殿的寂靜,宿在我寢室外間的蕊兒急急往前殿去查看,而諾兒則是掌燈進內室,掀開我榻前帷幔,見我已經坐起了身子,皺眉道,“定然又不是什麼好事!”
我自行起身穿衣道,“雖不是好事,但也不會是什麼壞事,至少這次來的人不會逼的我們無處可逃!”
諾兒不接我的話,隻管默默點亮寢室內的其他蠟燭,不消片刻寢室內燈火如晝。
蕊兒從前殿折回,見我已經穿戴好了,躬身道,“娘娘,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賀蘭滿來了,她說,皇後娘娘請娘娘您即刻前往宜聖殿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