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將至,春未走。
夜風中依舊透著絲絲涼意。
今年的花開的比往年要晚,夜色中看不出是否嬌柔,隻能依稀看到搖曳的身姿。
也是一種美。
一條山間小道上,遠遠過來一個人影,全身都罩在寬大的黑袍裏。蒙麵之下看不出年紀、性別,隻能看到一絲掩藏不住的佝僂。從急促的步伐看得出來,他根本沒有心思欣賞這見慣了的夜色。
小道拐彎處有一青石,他停了下來,回頭細細看了一遍,確定不會有人跟著了。她一把扯下蒙麵的黑巾,是個老嫗。以前每次操近路回牧家莊路過這個石頭都要停下來歇上一腳,有時是和小姐,有時是她一個人。她低下頭,看著繈褓中的孩子,忍不住眼眶一紅。
年紀大了,經曆多了,見慣了世事,淋夠了風雨。好像變得很堅強,又好像變的更脆弱。好像變得很無情,又好像變得很慈悲。
她鬆開懷抱,解開了孩子的睡穴。可憐的小少爺,眉目間跟姑爺真像,剛出生就沒了娘親,姑爺卻還在閉關倒弄他的機關。小姐當初不顧老爺和全莊的反對,不惜做小跟他到連雲穀的時候他不是這樣的呀,現在大奶奶難產走了他不管,二奶奶要禍害小少爺他不知道,不是自家小姐,小少爺剛到這個世界上就沒了。她伸手抹了抹眼角,隻希望老爺能看在小姐的麵上願意護下這孩子,想到這裏,她攏了攏黑袍,加快步伐向牧家莊走去。快到了。
“加件袍子吧,老爺,夜邊冷!”一個年近花甲的老婦對身邊的老人道。
“不了,美蓮深夜回來別是連雲穀出了什麼事。”說罷老人便抬步向外堂走去。
到了堂前,隻見美蓮懷中緊緊抱著一個孩子不安地站在大廳中間,兒子牧海遙和兒媳童清湖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女兒牧瀾和姑爺包少珩站在一旁,牧瀾正笑嘻嘻地逗弄著小孩。看到牧遠到來,四人齊齊躬身叫了聲:“爹”。老嫗看到老爺忍不住又是眼眶一熱,撲通一聲跪下:“老爺!”
牧遠不明所以地看著老嫗懷中的孩子,一邊單手虛托,讓老嫗起身,一邊心思急轉,沒聽說仙兒有孕,這是哪來的孩子,怎麼又抱了回來?
牧海遙對站在父親左右的丫鬟擺了擺手道:“你們先退下吧!”待丫鬟退出大堂,牧遠不覺緊了緊身上的袍子,對老嫗問道:“怎麼回事?”
剛站起來的老嫗又是撲通一聲跪下,泣道:“今日午時,大奶奶臨盆,生下小少爺,大奶奶卻難產去了,二奶奶因姑爺常年閉關,平日裏就與大奶奶暗鬥不斷,大奶奶一去,便欲命張曆假扮仇家盜走小少爺,張曆被小姐安插在二奶奶手下已有幾年,平時雖左右逢源,此次卻如實將此事告知了小姐,小姐信不過張曆,便命其照二奶奶的吩咐去辦,盜走小少爺,走後山連雲索離穀後找地方先藏起小少爺,待姑爺出關後風平浪靜了再斬草除根。張曆走後,小姐叫來咱們莊內跟去的牧真,讓他到連雲索起霧處截殺張曆,再趁霧將小少爺踢至岸邊,奴婢在岸邊接住小少爺後,小姐神算,讓奴婢將準備好的石頭扔入河中,果然在水響之後對麵岸邊盯梢之人才走。奴婢一路戰戰兢兢,趁霧摸索離穀,這才保住小少爺。”
連雲穀占地極廣,在深山之中,三麵環山,正麵隻有一條小道可進出,還布滿機關。穀後一條大河,河水湍急,隻設一條鐵索橫江。河對岸是一片密林,每至午夜便起濃霧,霧中可視不及丈遠,穀主易銘還遍設機關,非穀內老人無人敢入。老嫗敢走是因牧家莊就在連雲穀正後方百裏處,走正門小道回牧家莊卻要遠上百裏多路程,牧家莊小女兒牧仙兒因迷上穀主易銘不顧家人反對嫁給易銘做了三房。每次回莊總喜歡操近路,走連雲索後穿密林回牧家莊。是以老嫗能從濃霧之中躲開機關,帶著孩子回莊。這霧雖濃,卻很是奇怪,濃霧從密林起至河心便似齊腰而斷,遠觀之下仿佛一邊是那雲中仙境,一邊是那煙火人間。連雲穀便因此而得名。
牧海遙見父親不出聲言語,便道:“父親,此子不能留,三妹魯莽,牧真截殺張曆被盯梢之人看到回去稟告那賤人,便會誣陷三妹奪子殺人,中那賤人一石二鳥之計!”
牧瀾接口道:“現在孩子已經奪下,當速速送回連雲穀,交到易銘手上,拆穿那賤人的惡毒心思!”
“少爺,二小姐,牧真動手之時先易容,再蒙麵,內穿襖衣,連身形都不可辨,那盯梢之人絕不會知道是小姐指使!”老嫗打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