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送爽,日沉西山,最後一縷晚霞也消失於天際,夜色降臨,低頭沉思了許久的阿念終於下了決定——
她轉身麵對玉華姬,躬身低頭,“玉夫人,請許我回去一趟,我想去看看。”
“你不怕?”玉華姬淡淡地問,沒有絲毫要阻止的意味。
“有點怕!”阿念坦誠地抬頭麵對玉華姬,“這是我長這麼大遇見的最大的事,但我還是想去看看!”
“怕卻不閃躲不後退,不錯!你去吧!”玉華姬掌心向上攤開,黑色漆木杆挑著的一盞琥珀色琉璃罩的燈出現在她手上,她伸手遞向阿念,“提著燈,就不怕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阿念雙手接過,低聲道了謝,幾乎沒有遲疑,就舉步朝著院門走去。
院門上爬滿了不知名的青藤,阿念小心地避過了藤葉推開門,院外的冷風迎麵而來,同一瞬間手中的燈籠亮起了一簇小小的金色火苗。
阿念微頓了一下,低頭看了眼琉璃燈燈罩中不飄不移的金火,之後不曾回頭地跨步出了院門。
隻一步,院內院外仿佛換了世界,院中隻是夜來的微涼,院外卻是穿透衣服深入皮下的冷。
“真冷!”
阿念吐出一口白氣,舉目一望,發現這座院子竟然就在出鎮一裏路外的山坡,是她知道的地方——這裏以前是沒有院子的,隻有一片矮鬆林。
阿念終於轉身回頭,身後卻根本沒有院子,隻見鬆樹的樹影參差錯落,林風穿過,聽聲沙沙作響。
玉華姬和玉微果然非尋常人等!阿念心頭感歎,其餘並未多尋思,回頭舉步往山下走了。
彼時西南之境,夜幕垂低,星子稀落,無月無風。
阿念踏著夜色回到了她紮根十六年的小鎮,她順著街道繞了小鎮一圈,鈴鐺聲隨著她踏出的步子一步一響……多年來她慣常在夜裏走動,最熟知的莫過於夜裏的小鎮,但此時卻隻感覺到陌生——小鎮十分寂靜,不是以往家家閉戶的靜,是沒有一絲人的生氣的死寂。如今,這就是一片死地。
阿念最後進了自家被燒毀的院子,在合歡那個樹走留坑的坑裏站了好一陣,之後就往鎮外走去……
剛出鎮,一陣陰風撲麵而來,阿念匆忙後退半步,抬手置於額前,掌心向外,隻見掌中金光一閃並聽得一聲鈴鐺響……
半空一聲輕咳,轉瞬一褐衣老婦出現在道路中央,她佝僂著身軀雙手壓在鳥頭拐杖上輕喘著氣,但盯著阿念的目光精明又銳利。
妖!而且是修為極高的妖!阿念眉頭微顰。平素阿念並不膽小,走夜路遇妖魔鬼怪都是習慣了的,但鎮上的人畜一夜滅絕這件事還是震動了她,而見了鎮上的情形後更多了隱憂,對於眼前這平白無故出現的陌生而又十分強大的妖她很自然的有幾分忌憚。
“鎮子上的事和你有關嗎?”阿念徑直發問,她確實忌憚這妖,但縱使怕隻要她想她還是會往前跨一步,這才是她。
這瞬間,一股無形的威壓壓下來,仿佛有一座山的重量壓在阿念身上,她身形一晃,手中的燈籠脫了手,人也被壓得屈膝半跪在地,膝蓋嵌入了地麵,骨頭之間的關節都在格格作響,五髒六腑也一陣翻騰,血腥已經湧上了喉頭,但她強壓著沒吐出來。
阿念強撐著重負壓梗著脖子望向老婦,汗水早已濕透了脊背,她卻麵帶微笑道,“這是問對了?”
“姑娘難道還在乎那些螻蟻的生死?這些年他們待你哪曾有一分好?”老婦說話帶笑,語氣溫和,一副可親的模樣。
“我想知道他們會死的理由。”她需要一個交代。
老婦輕蔑道,“哪兒需要什麼理由?既然他們是螻蟻,那被一腳踩死不是很順應自然的事嗎?”
妖崇尚原始自然,所以大多信奉弱肉強食的道理,故而她這話阿念並不意外。
“我前幾日抓了一隻妖,是被你救走了嗎?”阿念又問。她方才回家發現裝了那隻妖的金鈴碎掉了,那女妖當然也不在了。
“她既為妖身,便屬我妖族,既然同族,我當然不會對她見死不救!”
原來妖族也有情誼?阿念再問,“先前鎮上的人闖進我家要燒死我也和你有關嗎?”雖然家裏奶奶設下的結界那夜被雷毀壞了,但憑著鎮上的普通人,仍然不可能輕易進入她家院子而不被她發覺,而且鎮上的人對她一向畏懼,這次敢那樣大張旗鼓,必定受了唆使慫恿。
“終究都是些無能的廢物,成不了事!”
“哦!”阿念隻平靜地輕應了一聲,再沒有別的表示。
老婦人反倒是覺得奇異了,“你就沒有別的想說的了?”
“沒有。”她是衝著她來的,已經很明顯了,她何必多問?以這個老婦的功力而言,她毫無反手之力,但她此時還不能死,所以她必須奮力一搏——阿念右手捏緊,指甲嵌入了肉裏,有濕熱的液體從掌中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