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變偶不變(1 / 2)

三月的南陽天氣尚還有點冷,趙羨坐在路邊,頗有些百無聊賴地看群蟻爭搶一條破碎的毛蟲。他周圍或坐或躺三四十條漢子,在一起灼熱的交流著。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他百閑之中抬起頭,看見一名騎士來到人群跟前翻身下馬,徑自跑來,向趙羨不遠處那老頭大聲稟報:“君侯,前方再有十五裏,就到宛城了。”

這位一臉苦大仇深的老頭叫劉崇,爵封大漢的安眾侯,也是這一行人實際上的領頭的。

順便一提,趙羨是名義上領頭的。

其實老頭也不老,趙羨問過同行的劉縯大兄了,劉崇老頭今年才三十九歲,正當壯年——雖然放在大漢也算妥妥的老年人群了。

“善。”聽了騎士的稟報,劉崇點點頭,轉過來朝人群鼓動道,“諸君勉乎哉!再行十五裏抵達宛城,做得大事,列位便都是我大漢的功臣,裂土封侯指日可待啊!”

這話聽起來挺有勁,但全部三四十號漢子盡皆充耳不聞。十數天迢迢風塵,除了早春叮人凶狠的蚊蟲聲外,眾人聽得最多的便是這般許諾,眼下自然連應承一聲的興致都沒了。

於是眾人紛紛閉眼假寐,一片寂靜中甚至還有人放了個響屁。

劉崇的臉色頓時黑了一層又一層,不過趙羨知道,當初海灑五銖錢好不容易才哄來騙來這三四十個遊俠,老頭自然不好對他們發火。

萬一人家不堪受辱,拍拍屁股一哄而散怎麼辦?錢白花了事小,萬一哪個渾貨跑到官府出首告發了怎辦?

所以當老頭不善的眼光遊來遊去,最終停在自己身上時,趙羨知趣地一縮脖子,果然:

“今日此去,大郎定能救天下於水火,扶大漢於將傾,上可報君恩父仇,下無愧黎庶萬民。他日名刻竹帛不在話下,緣何麵上如此憂色?”

一番大義凜然的責備當頭撲了過來,趙羨當即從善如流,用雙手扯起兩側嘴角,給了劉崇老頭一個燦爛的假笑。

“大郎你!”老頭見狀立刻氣不打一處來。剛要叱責,趙羨就連忙搶在前麵安撫道:“君侯君侯,安眾侯您老人家且放心吧,小子知道該如何行事的。天也不早了,不是還要趕去宛城嗎,現在就動身吧,您老前麵先請?”

不等劉崇開口,趙羨立刻朝身後正含笑看著自己的魁梧壯漢喊道:“大兄,諸位兄長想必也歇息好了,咱們啟程吧。”

那壯漢和眾人應了一聲,劉崇瞪了兩人幾眼,冷哼一聲拂袖就走。

趁劉崇不注意,趙羨湊到壯漢身前,低聲問道:“大兄,前日你我商議之事,可準備妥當了?”

壯漢點點頭:“大郎放心,我已經讓朱祐、劉終二人持我的信物先行一步,想來現在已進宛城了。”

說罷,壯漢緊握住趙羨的手,虎目中竟閃爍出幾分淚光:“趙公泉下有靈,縯今日必保大郎周全。”

趙羨也適時泛出一點淚花,拍拍壯漢的手:“亡父有知,必感念大兄情義,但眼下絕非效小兒女囁嚅之時,還當以……”

還沒來得及把“大事為重”這般慷慨激昂的話語說出來,二人旁邊忽地探出一個小腦瓜來:“大郎尚未加冠,不也是小兒女嗎,為何……哎呦大兄我錯了快放我下來!”

趙羨一腦袋黑線地看著這個被劉縯提溜起來的熊孩子,罵道:“文叔你又想挨揍了是吧!”

劉縯剛才也嚇了一跳,這會兒也破口大罵:“阿秀你這般胡鬧,為兄回家便要當著伯姬的麵狠狠揍你一頓。”

熊孩子立刻頂嘴:“大兄要喊我的字‘文叔’,不能再叫我‘阿秀’了。”

頂完嘴他還不忘對趙羨做了個鬼臉:“我都有字了大郎都沒有,在我麵前大郎就是小兒女哈哈哈哈哈……哎呦!”

無視了這個被扔在地上的熊孩子,趙羨和劉縯兩人各自朝自己的坐騎走去。

臨走前,趙羨還不忘用鞋尖攏起土,將那群貪蟻並蟲屍一起蓋上。

……

十五裏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日已當中,一行人方才看到宛城高大的城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三四十人眾唯有安眾侯等寥寥幾人有馬可乘,其餘遊俠隻能一路地奔慢慢磨,如何快得起來。

劉崇貴為大漢列侯,他自然有足夠的財力給自己和伴當養幾匹馬。劉縯則是南陽地麵有活力的社會組織帶頭大哥,雖然他是個輕財好義的性子,但仍然有餘力在養匹馬的同時給自己弟弟弄一頭驢來騎。

而這些窮得渾身上下隻有肚子會響的遊俠別說養馬了,就是給人當馬都沒資格。

畢竟,如果不是實在窮得吃不上飯,誰會豁出命去當遊俠呢。再加上最近這十幾年,天災人禍不斷,就連這個破飯碗,都有越來越多的人搶了。

這也是他們不辭辛苦風餐露宿從舂陵一路跋涉來宛城的緣故。沒辦法,安眾侯他給錢實在太多了。

至於來幹什麼事,他們隻隱約聽劉縯老大說,就是來給某件大事充充人數壯壯場麵而已,隻是“某件大事”具體是什麼,遊俠們不知道,也絲毫不關心,隻會在私下裏感歎狗大戶人傻錢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