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雨方停,餘暉映彩地,簷下落玉風聲熄,又見炊煙嫋嫋起。
家家戶戶已掩窗用餐,京師街上僅有稀稀落落行人,有攜傘漫步之花甲,身負書箱之少年,寥寥匆匆之車馬,唯少見婦人,卻見三兩人騎馬而過,踏起水浪,鞭馬趕往紫禁城方向。
宮殿之上坐著一中年男子,他頭戴男子烏紗善翼冠,身著織金妝花緞貼裏,其上繡有雙龍戲珠紋案,他正襟危坐,麵色和悅,隻眉目間似乎有一絲病色,此乃皇帝朱弘治。
“陛下,和靜國軍突襲伊州城,隻怕是要撐不住了”,宮殿之下跪著的正是從伊州城派來報信的將士。
“英國公到何處了。”朱弘治微微蹙眉。
“稟陛下,方才將士一到,臣便名人去傳了,約摸此刻已是快到了。”此為太監何鼎回話。
果然話音一落,便聽見殿外有人報:“臣張茂求見陛下。”隻聞此音猶如金鍾,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果不負行伍之人氣魄。
“快速速進來吧。”朱弘治略見急促。
隻見一花白老頭進殿,步履如飛,氣度超脫,雖已然是古稀之年,然氣宇卻不輸十幾二十男兒,剛欲行稽首之禮,朱弘治不耐煩道:“英國公,這些規矩就罷了,伊州城之事你可聽說了?”
張茂揖手回話道:“回稟陛下,臣方才在路上已聽傳話公公說了一二。”
朱弘治道:“劉吉等方才散去,輪番勸著朕放棄伊州城,你如何看?”
張茂揖手回了一字:“戰!”這一字猶如千斤鼎擲地,又似已說了千言萬語。
朱弘治微咳幾聲,笑言:“你這老頭兒,倒還是朕孩提時印象中那模樣,那你說,朕應派誰來戰?”
張茂笑回:“陛下,您看老臣都這把年紀了,上陣殺敵是殺不動了,老臣聽聞兵部尚書馬文升為人忠義,又善用兵,倒是頗有將帥之才,不如用之為帥,去殺那和靜軍個片甲不留,至於老臣,您就允了老臣在家逗逗孫兒。”
“你這老頭兒倒是會耍賴,馬文升確是可用之才,隻是朕始終是更信英國公多些,畢竟你是多年征戰的老人兒了,”說到此處朱弘治忽然若有所思:“你兒張銳現如今也算長成,娶妻生子,這自己也都當了父親了,還天天文學兵法的學著,是不是也該出來磨練一番了。”
張茂忽而頓住又歎息一聲:“銳兒自小便苦研文學,一心想做個消散小官,毫無大誌,武功一事也是早已荒廢,如今怕是連我家守門家丁都打不過,更別提出征了,也實在是不成器。”
朱弘治笑言:“自古虎父無犬子,你家這小公爺朕也是見過的,哪有你說的這般差勁,非但不差,還明明是個文武全才,英國公還是不要過謙了,孩子大了總是要多經曆些的。”
張茂跪地回話:“陛下,老臣多年征戰,膝下也隻有銳兒這一子,又被我那已逝去的夫人縱的不知天高地厚,自小金尊玉貴的給嬌慣壞了,倒也不是怕他吃些苦,隻是怕會誤了大事。”
朱弘治鎖住眉頭不語,看著旁邊正在焚香的小太監。
何鼎卑躬道:“陛下,這是貴妃娘娘派人送來的,說是現在雖已出三伏,卻還是時常濕熱不止,便送來這祛濕的熏香,說是還特意添加了些薄荷油和艾草,既除了濕氣也不會平添熱氣。”
朱弘治露出一抹笑意:“回頭派人傳話過去,這熱天氣,就不要讓貴妃多費心神了,莫要累壞了身體。罷了,晚些還是朕親自去同她說吧!”
張茂憨笑言:“娘娘這般體貼,陛下好福氣。”
朱弘治擺手道:“是你這張家女兒養的好才是,朕這身體也是每況愈下,害得貴妃沒少操心,所以你就別讓朕再憂心便是,有你家銳兒在陣前,貴妃在後宮,你在朝堂,朕在這京師之中還能多睡得幾日安穩覺。”
張茂剛欲回些什麼卻被他打斷:“何鼎,傳朕旨意,命兵部尚書馬文升為元帥,張銳為副帥,帶兵征討和靜,務必收回伊州城!”
張茂見情勢已不可逆隻能稽手叩拜:“如此,臣替銳兒拜謝陛下隆恩。”
龍椅兩側的青花爐中生起縷縷煙絲,嫋嫋而出,盤桓於香爐之上,似仙人衣袖,輕撫而過,緩緩消散。空氣裏彌漫開淡淡幽香,沁人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