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三年,冬。
皇城中落下了細雪,紅牆琉璃很快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瑩白。
殘碎的梅花被風雪吹落黏在潮濕的牆角,讓諾大的宮殿看起來更為衰敗寂寥。
趙潭神色疲憊地望著檻窗外。
想當初她也是何等的恣意快活,卻不曾想會有一天被困在這無上的尊榮與華貴中日夜煎熬著,都說她好命有那樣一個雄才偉略的夫君,大齊動蕩她的夫君披荊斬棘最終登頂萬裏山河,成為這天下的真龍天子,她陪著他從一介布衣到開國皇帝,也一朝飛上枝頭被冊封為惠妃。
這般榮耀不知多少女子羨慕癡想,不知多少世家勳貴擠破頭想要爭得。
庶妹趙菱卻說她不肯知足,還要肖想那皇後之位。
世人誤解,她也不想解釋,那樣的虛名她從來就不在乎。
她在意的始終隻有他的心。
趙菱笑她心比天高,皇帝是這天下的,豈能被她一人占據!
那句話趙菱沒有說完,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雪風吹動著窗戶作響,趙潭微弓著的身軀如幹癟的枯葉般搖搖欲墜。
舊患愈發的難治,她日日夜夜都活著痛苦與折磨之中。
喉嚨裏忽而泛起的一股腥甜,趙潭強迫自己壓製住,隨即聽到廊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金鍍銀點翠穿珠門簾被掀開,彩英繞過屏風走來,語氣有些急,“娘娘,皇上派人來了。”
趙潭有一瞬間的晃神,是他嗎?
她嘲諷地一笑,西北戰事還沒結束,東海倭蕩未平,超綱不穩。
這個時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自己。
他怎麼會派人來!
外麵的動靜大了起來,嘈雜的腳步聲忽然停在廊下。
彩英疑惑著往外看,琺琅琉璃繪百鳥朝鳳屏風卻轟地倒地。
塵土揚起間,幾個婆子徑直朝床邊而來。
彩英慌慌張張伸手阻攔,卻在推攘間額頭撞在床柱上,鮮血直流。
趙潭被輕巧地拖拽出去,扔在空蕩的前院。
冰冷的青石磕破了她的雙手,趙潭始終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響。
冷冽的北風呼嘯著,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割著她凍得發青的臉。
趙潭咬牙撐著自己站起來,正殿外一個穿著蟒袍的內侍被簇擁著。
衣袍正中一隻九彩鳳凰的補子在燈火中若隱若現。
竟是身居正三品的掌事公公親自來這一趟。
“惠妃娘娘,咱家也不跟您繞圈子,隻要您安安分分喝下這碗酒,咱家交了差事,自然也不會為難您。”話音落下,一個年紀不大的內侍端著托盤幹脆利落地走來。
望著紅綢上的鎏金鴛鴦花紋雙耳青瓷碗,趙潭喉嚨滾燙,隻覺得那抹鮮紅刺痛了她的雙眼。
原來他真的可以這般狠心,狠心到要了她的命。
“我是不會喝的,除非他親手端給我。”趙潭往後退了幾步,眸色散發著從未有過的堅決,她不信他真能眼睜睜看著她死。
“既然如此,惠妃娘娘就別怪咱家不留情麵!”
兩個婆子迅速地鉗住了她。
掌事公公眼中精光畢現,親自端著酒碗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