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十五六歲的她還有少女的圓潤,那一年他前往安北離開之時,她已經懷孕,那一夜流著眼淚的送別,差點成今生永訣。
那時候的她還透著孕婦的豐腴,骨肉勻亭,哪似如今形銷骨立?
男人的力道大的驚人,特別是周鴻這樣在戰場之上慣於搏命的男子,簡直是鐵臂一般,箍的她生疼,卻真實的讓她幾乎要落淚。
人生何如初相見?
那時候的她白紙一張,原以為往後的歲月都是光輝燦爛,有大把鮮豔的顏色可塗,後來才知道是她太過天真,高估了現實的殘酷,這些年落得個遍體鱗傷,心灰意冷。
她試圖掙紮開來,從男人的懷抱裏脫出身來,但男人一旦下定了決心,便拿出了萬死不肯回頭的氣勢,死死抱緊了她,隔著帷帽的輕紗在她耳邊低語:“別怕,葉子別怕,我在這裏!我一直在這裏!我一直在這裏等著你!”
滄海桑田,誓言易變,可是周鴻卻似石頭般堅硬,牢固的留在原地。
他的話在她耳邊振聾發聵,如劍一般擊穿葉芷青的盔甲,有一刻她軟弱的想,就這樣吧,就停在這裏吧,停在他的身邊,再也不要離開……
她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好累好累,好像一個人獨自走在無人的荒漠很久很久,有種終於找到停靠的岸的錯覺。可是緊跟著,圍牆外麵傳來孩子們的笑鬧聲,錦姐兒的聲音尤其尖利,小姑娘不知道在笑什麼,可是那樣清脆的笑聲穿過圍牆,幾乎要穿透她的耳膜。
天真不解愁滋味的年紀,她笑的很是開心,大聲喊著:“賢哥哥……天佑哥哥……快來啊……”
葉芷青猛的睜開眼睛,回到了現實,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拚盡了全力一把推開了周鴻,返身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背靠著房門,任憑周鴻在門外不斷的敲門,就是不肯開門。
——她險些忘了,險些沉溺在周鴻的深情之中不可自拔!
房門外麵,周鴻茫然的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臂彎,明明前一刻他都能感受到她身體的軟化,卻在下一刻又狠心推開了他。
院外孩子們的笑鬧傳進了他的耳中,他腦子裏還是方才兩人相依相偎的場景。碰到她之後似乎腦子也變笨了,笨到連個彎都不會拐,笨到忘記了他那些戰場上的運籌帷幄,心機手段,隻餘一個最簡單最原始的身份:某個人的夫!
他忘記了所有外在身份地位所賦予他的東西,唯獨記得她,想要回到她身邊。
周鴻拍著門,毫無回應,隔著一道門他終於有機會將心裏話告訴她:“葉子,我是你的鴻哥哥,我是你的夫君,你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始終都是我的妻子。我不在乎你變成了什麼樣子,隻要你回來,回到我身邊,回到賢哥兒身邊,我們一家能夠團圓,我別無所求!”
房裏寂靜無聲,似乎根本沒有人,可是他知道她一定能夠聽到這些話。
他不再拍門,背靠著門坐了下來,坐在門檻之上,從未有過的失態,垂頭喪氣失魂落魄,半點也不在乎他周大將軍的形象,剖出自己的心給她看:“這些年,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你,都是杳無音訊。”
他低低苦笑:“有時候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在戰場上殺孽太多,才會讓你經曆這麼多的磨難,才會讓我們夫妻分離,才會讓賢哥兒沒有了親娘的看護孤單長大。我還擔心你也許會落在壞人的手裏,也許在某個地方正等著我去搭救……”他似哭似笑:“都是我的癡想罷了……”
房裏的葉芷青緩緩坐了下來,聽他句句皆是戳心之言,讓她疼的幾乎要忍不住喘息,可是從離開大魏京都,從皇城裏逃出來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想依靠任何人。
她從來也沒有依靠過任何人,可是曾經的軟弱,曾經以為她能跟周鴻天長地久的念頭多麼的傻啊?!
周鴻不是不夠好,而是太好了,好到……讓她自慚形穢。
她哪裏配得上他的深情啊?
她不敢出聲,隻能癱坐在地上,緊緊的抱著自己的雙臂,安北的秋天已經有了寒意,那寒意直透她的心底,讓她的心湖結冰,封塵,等不到春暖花開的一天。
房門外的周鴻坐了許久,等不到房裏的回應,他卻仍不肯放棄,似癡了一般道:“……沒有你的日子裏,我生不如死!葉子,我生不如死!有時候恨不得自己死在戰場之上,這樣就不必受相思之苦,不必想念你想念到快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