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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源寺有個叫子缺的和尚如今和子牛關係挺好,並非因為他們名字隻字之差,而是,機緣巧合。一日子缺在後山門搬運香料,撒了一地,子牛碰上了,不怕髒不怕累地幫著全歸置清楚了,子缺覺得這姑娘真是女菩薩。
子缺性格活潑,一口京片兒,他他自幼就能碩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當然不懂其義,完全從鄰居老娘們的口中聽熟。
原來子缺就是法源寺附近的當地人,有時謝華睡去了,下午子牛也沒課。還跟子缺下山去他家巷子口坐坐乘涼。
挺有意境。
柴門之內。老娘們們虔誠端坐,執佛珠一串,朗聲念完《心經》一遍,即用手指撥過佛珠一顆。長長一串佛珠。全都撥完了,纔拿起一枚桃木梗,醮一醮朱砂,在黃紙關碟上點上一點。黃紙關牒上印著佛像。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圈,要用朱砂點遍這些圈,真不知需多少時日。夏日午間,蟬聲如潮,老太太們念佛的聲音漸漸含糊,腦袋耷拉下來,猛然驚醒,深覺罪過,於是重新抖擻,再發朗聲。子牛瞧著有時也瞌睡連連,再看此景又覺好笑溫馨,著實尋著了心靈的放鬆處。
謝華現在住法源寺,幾乎不出門,子牛覺得這位貴婦現在也越來越像山下這些虔誠老太了,念佛如念命……
這非節非慶,廟裏卻出奇的熱鬧非凡。佛號如雷。香煙如舞。莊嚴佛像下,緇衣和尚手敲木魚,巍然端然。卻是半邊寺廟戒嚴,隻留出半邊給香客和遊客。
子缺被派遣守著東坡一個山門出入口,不得閑雜人口逗留。狀豆溝才。
子牛有寺裏特別出入證,逗留一會兒也無所謂,坐門檻上和子缺聊起來。
“誰來了,這麼隆重。”
子缺撇嘴“關嶽廟的道士,每次來都這麼勞師動眾。”
“道士?”子牛都覺得好笑“道士來拜和尚廟不是很奇怪?況且,你們和道觀關係應該也不是蠻好吧,爭香火咧。”
子缺看著她“你還懂點東西,曉得和尚最恨哪樣的道士?”
“王圓籙?”
子牛還真是“懂點東西”,多虧舅舅博學,鼓勵她看了雜書不少。
起這王圓籙可不就是個“頂立地”的佛門罪人!子牛在某本書裏還見過他的照片,穿著土布棉衣,目光呆滯,畏畏縮縮,是那個時代到處可以遇見的一個中國農民。他原是湖北麻城的農民,逃荒到甘肅,做晾士。幾經轉折,不幸由他當了莫高窟的家,把持著中國古代最燦爛的文化。這貪婪短見的道士,從外國冒險家手裏接過極少的錢財,讓他們把難以計數的敦煌文物一箱箱運走。爾今,敦煌研究所的專家們隻得一次次屈辱地從外國博物館買取敦煌文獻的微縮膠卷,歎息一聲,走到放大機前了。
佛門的燦爛文明交到這樣一個道士手上,毀於一旦,可不該最恨?
哪知子缺搖搖頭,年少青蔥的手指頭狠狠點著院牆之內,發出猶如老僧般的歎息,“該恨的是現在這些敗類。如今佑這樣一些鼓吹‘聖潔寬和’的大道士,叫他們眼高於頂,入我佛門如入他道觀裏的私廊一般隨意。”
子牛這倒不知了,原來和尚道士的“恩怨情仇”現在還愈演愈烈了?
子缺見她不解,嘖一聲,“多虧你還是個門檻內裏的人,八卦沒聽過?現在上麵有人信道,就把這些道士們捧得他祖師爺是誰都不知道了。”
子牛這一想也是,法源寺到底“高端大寺”,多少名流富賈信奉之所,連它都“禮讓多分”的,肯定來頭不會覷……不過她沒興趣打聽這些,謝華本就身份敏感,何來招惹麻煩。
“誒,這會兒不能站這兒,你還抽煙,煙滅了!”
子缺突然站起來指著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