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耗子總是憂心忡忡,有時欲言又止。問他他也不說,我笑說被曉武打傻了,搞得曉武內疚不已。
那天,我們照常去台球室打台球。沒打多久,一群人就衝了進來,帶頭那人拽著耗子衣領,說:“小子,‘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今天你不還錢,我要你好看!”曉武推開他,道:“幹什麼?——什麼錢?”那人說:“你問他自己。”曉武看向耗子問道:“怎麼回事?”耗子低頭沒有說話。那人道:“他玩老虎機借了我1500。”耗子抬頭叫道:“不是1200嗎?”那人道:“操!你到銀行貸款還要利息呢!老子這是高利貸!——高利貸,懂嗎?”曉武說:“老子不懂什麼高利貸!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說著,一拳將那人打到在地。後麵的人蜂擁而上,曉武大叫:“快跑!”我和耗子嚇得驚慌失措,繞著球台跑。不想一人抽出一把砍刀,直指耗子衝了過來。曉武拿起一把凳子扔向人群,抽出身衝過來,推倒了我們,那一刀砍在了曉武背上,頓時鮮血直流,從裏到外染紅了整個背影。這時,警笛聲由遠而近,那群人倉皇而逃。
在醫院走廊,耗子抱著頭蹲在地上,身體顫抖得像個吸毒者,手裏的煙幾乎要被抖下來。我也一樣,兩腿發軟,癱坐在他傍邊。我問他要了根煙,依舊很嗆,可那時我覺得嗆得很過癮,我猛吸兩口,嗆出眼淚後,我就一發不可收拾地抽泣了起來。耗子的煙還是抖了下來,然後他瘋狂地抽打著自己,比任何一次都下手重,很快,臉上就有了指印。突然,他站起來,把頭往牆上撞。我想起來拉開他,可怎麼也站不起來了。這時,曉武出來,沒有看我們,徑直走了。耗子追上去,被他一腳踹倒,走了幾步又快速折回,像上次那樣提腳往耗子身上踢,但力度和頻率加了幾倍,像是在報殺父之仇或泄奪妻之恨。耗子爬起來抱住他的腳,哭喊著:“曉武,不要踢了,傷口會裂開的!等你好了我讓你踢個夠!”
曉武背上縫了七針,傷疤至今清晰可見,清晰得每次都能從那條恐怖的疤痕看到那恐怖的一幕。至今想起仍讓我後怕得毛骨悚然,要是警笛再晚來幾分鍾,會怎樣?警是老板報的,醫藥費也是他出的,花了六百多。老板說,那些人是尚家村的,他不敢直接幫忙。還說,醫藥費也不要我們還,讓我們沒事就來台球室幫他記記時間,擺擺球什麼的就可以。警察說這屬於民事糾紛,隻能當中間人進行調節,叫雙方家長到派出所來私了。曉武不想讓家裏人知道,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知是“彩虹總在風雨後”,還是暴風雨前“回光返照”般的靜寂,我們享受了一段長時間的安寧,直到學期結束。曉武和耗子的成績雖有所回升,但還是不盡如人意。而我的成績不進反退,雖退得不多,但足以看出我心神已亂。我想說的是,從那以後,我學會了抽煙!我引以為傲的正義感和傲骨,憤世嫉俗的看法被眼前的世界全部攪亂,眼睜睜看著罪惡接踵而至,我卻心有餘而力全無。我需要煙來理順,盡管我知道它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那年,下了場小雪。在這座南方城市下雪已經不多見了,就像A縣的正義一樣渴望而不可求。再大再白的雪也無法掩蓋這裏的罪惡了,何況是小雪!
胡獅取保回家過年,得知曉武被砍後,讓胡豹打電話叫我們去他家“玩”。張帥也來了,他現在在上海大學,是鬆湖幫唯一讀大學的人。我聽說他在上海大學,就笑說幫我要個郭敬明的簽名。張帥說:“那矮子好像沒讀了!”我說:“不會吧!那麼屌!大學都不讀!”張帥說:“屌什麼呀!人家韓寒高一就不讀了。那高中生寫的東西有意思多了,像那矮子就會無病呻吟!”我一時語塞。後來她大肆炫耀大學生活的自由自在,聽得我們瞠目結舌,羨慕得五體投地,想當年的烏鴉到大學換了一身毛皮,成了金絲雀了。胡媽更是把張帥誇得比韓寒還屌!不知道她知道了那次幫戰是他以身挑起的會做何感想!
胡獅那天說了很多,總而言之,一個字:忍!他說:“就隻有一年半了,忍過來了就贏了!你看,我不也忍過來了麼。——反正,這一年半,怎麼也要忍下來!除非你們想和我一樣!”他還叫我們注意兩個人,就是那個叫人捅胡豹的人。那人叫徐亮,和我們一屆,是A縣尚家幫老大,尚家村村長的外甥。新出來的,心狠手辣,他拉來的人多是他舅舅手下的,社會上的古惑仔,我們惹不起!還說,要不是他亂來,鬆湖幫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還有一個叫葉強,就是那個在正華路堵住我們的人,他是第四幫的幫主,幫戰前退居幕後,參加了幫戰卻未出事,城府極深,倒也講點江湖道義,和徐亮一明一暗,實為一丘之貉。
胡獅是這樣說的:這一年半,怎麼也要忍下來!除非你們想和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