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看過男人開槍。”
“你沒有聽懂我的問題。”
“我以為我給了你想要的答案。”
“不,你這是回避。”
“我還以為是挖苦。”
“你以為我沒聽出來。”
“聽沒聽出來,這是你的事。”
“無名鼠輩。”
“不跟你耍嘴皮。”
“喂,我怎麼有種澳洲自駕遊,穴居看袋鼠的感覺。”
“對對對,他是袋鼠,你是蠻王。”
“哈哈,不敢當。”
“淨扯些沒用的。”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我在心底反複拋磨這個詞彙。形容我的獵奇心盛和這位善辯的短發女人再合適不過。不僅這樣,她還漂亮。盡管她森冷的有些可怕,圍繞她周圍的氣氛變成強烈的磁場。她若要笑,必然會有人跟著傻笑。她不輕易哭,誠然沒有人殷勤獻媚。她的側臉冷豔又驕傲,晃如西伯利亞凜冬之夜的獵女。踏過冰床的身姿,勇敢而健美。粗黑齊頸的油墨短發。逐鬧著飲水的駝鹿。
但我們好像不由自主適應了彼此這層隔膜,也開始學會尊重距離產生隔膜的交彙。光亮與陰影並存,我們是站在兩岸交接的地方——忽明忽暗的存在。
陡峭變緩,崖道消失,沉重的夜幕掀蓋下來。深邃的盆底映入眼簾:遠處傳來渡輪的汽笛,我聞到了一股繁華的都市氣息,燈火在腳下飄離。
未等停穩熄滅引擎,偵探跳下車的動作可謂遊魚得水。
“後座擠的我渾身酥軟。”自己一陣鬆骨扯筋的舒展,讓偵探大呼叫爽。
“是否要在這裏說再見了。”
“我看哪裏都一樣。”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山水有路幾相逢。”
“有米無炊問鄉童。”
“人間何處無煙火。”
“明鏡高懸盆底清。”偵探在旁搖頭晃腦地補了一句。“哈哈,歪詩一首。”
坐在凸起的山石上往下眺望,鹹濕的海風吹亂了我們的頭發,車頭燈大開著,它替黑夜照在我們的後背上。此刻,縱使深淵就在腳下,也感覺不到悲傷可怖。
“我叫藍月。”她兀自對著夜幕裏的虛無說。
“我叫冷石。”
“我叫邱澤。”
我們回應著她,同樣也回應著夜幕裏的虛無。
砰!砰!砰!槍聲四濺。
藍月雙手持握著那把遮陽傘裏的槍,射擊的姿勢隱約顫抖。
,射擊著虛無。槍聲彌漫,直至飛散的夜鳥劃落歸林。
,本就是給自己準備的。她知道,槍隻是物體和形狀。消失和存在無非一道剪影。
,不懼死神,不懼黑暗,也不懼黎明。
靜寂的沉默的夜晚在燈光照耀過的地方聚攏壁合。
再見,藍月。
再見,我們。
再見,那把黑漆色的槍。
我看著藍月鑽進車裏,掩麵淚流。可是隔著這麼近的距離,我竟沒有聽到哭聲。
然後發動了引擎。
然後調轉了車頭。
然後藍月坐在藍色的敞篷車裏,向我揮手,就此告別。還在凝望著虛無的偵探,此刻也抬起了頭顱,目送駛去的車影。
最後,車尾的燈光掃射進了坡底,掀起的落葉又將重新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