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的槍(2 / 2)

“我也沒看過男人開槍。”

“你沒有聽懂我的問題。”

“我以為我給了你想要的答案。”

“不,你這是回避。”

“我還以為是挖苦。”

“你以為我沒聽出來。”

“聽沒聽出來,這是你的事。”

“無名鼠輩。”

“不跟你耍嘴皮。”

“喂,我怎麼有種澳洲自駕遊,穴居看袋鼠的感覺。”

“對對對,他是袋鼠,你是蠻王。”

“哈哈,不敢當。”

“淨扯些沒用的。”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我在心底反複拋磨這個詞彙。形容我的獵奇心盛和這位善辯的短發女人再合適不過。不僅這樣,她還漂亮。盡管她森冷的有些可怕,圍繞她周圍的氣氛變成強烈的磁場。她若要笑,必然會有人跟著傻笑。她不輕易哭,誠然沒有人殷勤獻媚。她的側臉冷豔又驕傲,晃如西伯利亞凜冬之夜的獵女。踏過冰床的身姿,勇敢而健美。粗黑齊頸的油墨短發。逐鬧著飲水的駝鹿。

但我們好像不由自主適應了彼此這層隔膜,也開始學會尊重距離產生隔膜的交彙。光亮與陰影並存,我們是站在兩岸交接的地方——忽明忽暗的存在。

陡峭變緩,崖道消失,沉重的夜幕掀蓋下來。深邃的盆底映入眼簾:遠處傳來渡輪的汽笛,我聞到了一股繁華的都市氣息,燈火在腳下飄離。

未等停穩熄滅引擎,偵探跳下車的動作可謂遊魚得水。

“後座擠的我渾身酥軟。”自己一陣鬆骨扯筋的舒展,讓偵探大呼叫爽。

“是否要在這裏說再見了。”

“我看哪裏都一樣。”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山水有路幾相逢。”

“有米無炊問鄉童。”

“人間何處無煙火。”

“明鏡高懸盆底清。”偵探在旁搖頭晃腦地補了一句。“哈哈,歪詩一首。”

坐在凸起的山石上往下眺望,鹹濕的海風吹亂了我們的頭發,車頭燈大開著,它替黑夜照在我們的後背上。此刻,縱使深淵就在腳下,也感覺不到悲傷可怖。

“我叫藍月。”她兀自對著夜幕裏的虛無說。

“我叫冷石。”

“我叫邱澤。”

我們回應著她,同樣也回應著夜幕裏的虛無。

砰!砰!砰!槍聲四濺。

藍月雙手持握著那把遮陽傘裏的槍,射擊的姿勢隱約顫抖。

,射擊著虛無。槍聲彌漫,直至飛散的夜鳥劃落歸林。

,本就是給自己準備的。她知道,槍隻是物體和形狀。消失和存在無非一道剪影。

,不懼死神,不懼黑暗,也不懼黎明。

靜寂的沉默的夜晚在燈光照耀過的地方聚攏壁合。

再見,藍月。

再見,我們。

再見,那把黑漆色的槍。

我看著藍月鑽進車裏,掩麵淚流。可是隔著這麼近的距離,我竟沒有聽到哭聲。

然後發動了引擎。

然後調轉了車頭。

然後藍月坐在藍色的敞篷車裏,向我揮手,就此告別。還在凝望著虛無的偵探,此刻也抬起了頭顱,目送駛去的車影。

最後,車尾的燈光掃射進了坡底,掀起的落葉又將重新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