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幾天下來甚至讓張毅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叫囂著,要做最強的前鋒。或許自己就如同這個破爛不堪的平頂房一樣,一直都隻能看到貧民窟這麼大點的地方,然後還狂妄的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建築。豈不料且不談在貧民窟中的地位,放眼出去又有多少讓自己無地自容的高大建築。
最強的前鋒…那也隻是在中國,在大學生聯賽裏,能夠喊喊的口號吧?
在這裏,竟然連第八街區的那些布斯敦底層隊伍都能讓自己吃足苦頭。一想到當初決定留在布斯敦的理由,張毅就有些茫然失措,艾瑪…難道真的是自己無法企及的高峰嗎?
真是可恥的念頭!
張毅使足了力氣在牆上踹了一腳,一大片石灰稀稀疏疏的被震落下來,露出了裏麵千瘡百孔的牆基,張毅無力的倚倒在門口,任由身軀順著門框漸漸的滑落。
一個中年人的身影擋住了月光,一雙眼睛即使隱藏在黑暗中也顯的異常明亮,張毅在第一次見到這個被稱為托德的人時,就確定能夠擁有這種眼神的人肯定不是碌碌無為之輩。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在自己那些新同伴的介紹下,張毅了解一些關於托德的不一般的經曆。十多年前曾經入選過阿根廷國家隊替補陣容參加了美洲杯,可惜當時他已經是28歲的高齡,而且不論從各方麵看,這個一直在阿根廷國內聯賽效力的稱得上默默無聞的人物都不具備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可能。
但即使是這樣,如果他是一個中國人,卻可以毫無疑問的常年盤踞在國家隊主力陣容之內。這是阿根廷足球的幸運,也是這些阿根廷人的不幸。
而這個阿根廷人在到達30歲之後,已經在俱樂部中都淪為替補,阿根廷永遠不缺乏年輕的天才,所以這些摸不到天才的邊的老人們隻能退居二線,或許在幾年以後可以混一個助教的職位,這已經是大多數退役選手很不錯的歸宿。
而眼前的這個中年人顯然是個異類,或者說他有著與其天賦極不相稱的勇氣,他毅然退出了那支無法讓他上場比賽的隊伍,選擇了布斯敦,企圖用這裏濃厚的野球氛圍東山再起,或許在他的心中能夠再一次穿上阿根廷國家隊隊服便是對自己勇氣的最佳讚賞。
與張毅的理由一樣,呆在最差的隊伍裏能夠磨練出最好的球技,隻可惜命運和托德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在八年前,也就是他剛剛來布斯敦的第一年便在一次春季大決戰中被當時的第八街區踩廢了右腳。
腳踝粉碎性骨折,徹底宣告了托德足球生涯的結束。
也許是這次的打擊太多沉重,托德也如人所料的放棄了自己追逐半生的夢想,甚至在第九街區開了一家糧食店,在提供給這些貧民窟居民廉價糧食的同時,也給予了像李這些人生存的基礎。
托德就是失寵者的頭,就是第九街區當仁不讓的領導者。
失寵者,顧名思義,失去上帝寵幸的人們,這個名字也包含了托德的不甘與無奈。而此時此刻,這個身形已然佝僂,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中年人,正用他唯一沒有被歲月磨蝕掉的倔強而又深沉的眼神看著自己。
“怎麼了?你在懷疑什麼,還是說在打算放棄什麼嗎?”據說托德去過很多國家,而且他的語言天賦甚至比足球更好,盡管聽說他隻在年輕的時候在中國呆過半年,但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足可以讓很多國人汗顏。
張毅也擁有著和托德類似的倔強,裝作鎮定的扭轉頭,不去看托德那雙仿佛能洞穿他心思的眼睛。“我隻是有點不適應而已,不用多久就會好起來的。”
僅僅是不適應嗎?托德自顧自的點燃一支煙站在了下風頭。“你是認為在這裏你可以得到最好的磨練吧,但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出色?”
“你是在諷刺我嗎?”張毅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即使在黑暗中,這一閃而過的憤怒也像火花那樣明顯,作為一個經曆過無數風雨的老人,托德卻隻是以微笑來作為回應。
托德擺擺手,一隻手扶著牆壁用來代替完全使不上力氣的右腳,麵對著張毅也緩緩的坐了下來。“怎麼說我也是失寵者的頭,用中國的說法叫…帶頭大哥,是這樣吧。”
張毅下意識的轉了個身,不願意麵對托德,無法排解心中困惑的他此時唯一想做的就是靜靜的呆著,而不是聽這個老人恍若暗諷般的言語。
最近幾場和第八街區的比賽我都有在看,你以為我在看什麼?托德不以張毅的態度為忤,始終在以一個平緩的腔調在說,仿佛就像在自言自語。“我在看你啊,年輕人。”
“我有什麼好看的,輸得那麼慘。”張毅撇了撇嘴,當初剛進入隊伍的時候,那些新同伴們友好的態度讓他感覺到溫暖,完全沒有想象中亡命之徒的味道,或許是同病相憐道理吧。
一群同樣在第九街區廝混的底層人物,也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內訌的。他也記得那些人包括托德在內讚賞的言語,在他們看來能夠和艾瑪幹上10分鍾才掛掉的家夥已經是擁有相當的實力了,雖然對於此張毅認為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
不過同時張毅也自以為是的認為他將改變第九街區的現狀,可讓他無地自容是,最近幾場比賽同伴們都會主動讓他上場,可結果卻輸掉了上百斤的糧食。
這些糧食都是出於托德之手,張毅在心中暗藏了一份對這個老人的愧疚。
“下次,下次我一定會贏的。”張毅口氣中帶著一絲愧疚,一份倔強。
“不。”托德搖搖頭。“你還會輸,如果我繼續讓現在的你上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