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待嫁(1 / 2)

薑采苓十八歲這年遇上兩件喜事,一是東市的暮池軒和西市的木木餅鋪被評選為京師名號,二是領了賜婚的聖旨。若是前一件事值得她宴開百席舉杯暢飲一整夜,那麼後一件就該讓她歡喜到不知今夕何夕了。

沈牧遲,女伴們嗑瓜子聊八卦時從來少不了的名字,她打心底裏喜歡的人,九月初三後就是她的良人,她名正言順的夫君。年少時為了得到他的側目不知做了多少蠢事,如今想來到底臉紅,卻也忍不住竊笑。

他曾說過厭倦了宮裏的是非爭鬥、爾虞我詐,但願能夠找到一處安靜之地,修兩排竹屋,聊以度日。她便買了西市的餅店,想著要是有那麼一天,做點小生意,兩人也不至於麵麵相覷、無所事事。暮池軒從前叫金銀閣,**珠寶玉器,她花了大價錢買來改了名字,那又是另一段故事,包括後來暮池軒隔壁的客棧東喜樓,東喜樓對岸河中畫舫百雀閣,以及而後的許多家商號,那都緣起負氣以及巧合。

爹爹說女子不應拋頭露麵,所以京師中多了一名錦衣公子,名喚薑少,居於東喜樓天字一號房,一住就是兩年。薑少身邊自有得力助手三人,掌事袁傑遺,帳房先生宋世聰以及保鏢赫悅,三人雖說掌管著大半個京城的商號年齡卻都不到二十五。很長一陣子,京城裏待嫁閨中的女子不是想的如何攀龍附鳳,倒是盤算著如何嫁給這些商賈之人。爹爹一邊欣賞著傑遺從西域帶回的羽毛筆,一邊責備她敗壞風氣。

從爹爹的住所出來,傑遺欲言又止。她卻笑得雲淡風輕,“我爹說得不無道理,女子到底不該太過張揚,九月初三後,這世上再沒有薑少。那些個商號就勞煩你三人幫我經營著罷。”她手一揚,將隨手采摘的月季捏碎花瓣紛紛揚揚灑落一地,昂首闊步向前走去。袁傑遺忽然想到那日是春季,他上京趕考落榜後走投無路要去投河,紫衣女子拿著一束月季站在河邊大聲嚷嚷:公子有何事想不開?東邊不亮西邊亮,人生最不缺的就是從頭來過。他這一生中最忘不了,是那一抹溫暖的笑容,是那招手時飛揚起來的深棕色頭發。也許是從那時候就埋在心底的承諾,他自是心甘情願幫她一世。

縱使她為九月初三這一日準備許多,事無巨細統統得過一遍眼,比如喜餅的包裝紙上那鎏金喜字若是歪的一定扣下來,讓木木餅鋪的管事親自來解釋,可到底還是出了岔子。喜轎雖是入了秦王府,秦王沈牧遲卻遲遲不來拜堂。

迎親時他不來,爹爹說皇家自是有皇家的規矩,秦王戰功顯赫自然是不需要來跪拜你爹娘的。她在大紅喜帕裏咬了咬唇,仔細思索自己家財萬貫從此不靠他養活,是否也不用跪拜他的皇帝皇後父母,想歸想到底不敢不跪。她帶著一肚子氣勉強來了秦王府,卻遇到他不知所蹤,大紅喜帕扯落時,堂中達官顯貴統統愕然,她卻冷然道:“沈牧遲你給我出來!若是不想娶本姑娘就明說,畏畏縮縮躲起來算個什麼?”

堂中寂靜,忽然金戈鐵馬,嘈雜聲中有婦人嚶嚶哭泣,原是被架在薑采苓脖子上的兩把利劍嚇得。銀麵紫發的赫悅撥開人群正欲拔劍,薑采苓卻使了眼色,讓他不可現身。如此這般,羽林軍在新婚之夜闖入王府,莫非是沈牧遲出了意外?以往隻知道他善戰驍勇立功無數,盡不知他也覬覦帝位。也罷,既然已嫁入秦王府,與他同入天牢也算是夫唱婦隨。她倒是不怕。

誰曾想,事情確是恰恰相反。陰暗的天牢裏哪裏有她朝思暮想的人啊,等待她的是相府十八口人,她的爹娘兄長嫂嫂,從來看不慣她的姨娘和妹妹采倩,他們都穿著素白的囚衣。她被推進牢房時,采倩上下打量她這件江南十位織女花費月餘一針一線繡出的百花雀羅裙,冷笑道:“我娘說單你這條裙子可以抵得上三品要員一年的俸祿。如今怎樣?還不是淪為階下囚。姐姐要不要將它脫下來,不過也沒關係,今後也沒機會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