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黯前傳(1 / 3)

塞北龍沙

狂風舞,黃沙飛,老鴉噬人榱

白刃閃,刀影亂,墨血沙丘斷

戈壁灘上,立著的胡人惠文冠頂,貝帶長靴,上褶下褲

倒下的沙匪甲胄半開,神色不甘

胡人收刀,翻身上了駱駝,從馱鞍旁取出一支胡笳放在嘴邊

駝鈴奔,曲聲飆,驅掣隨風飄

黑雲閃,驚雷落,阿鼻天外墮

沙暴便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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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逐塞鴻來萬裏

手披荒草看孤墳

擒生絕漠經胡雪

懷舊長沙哭楚雲

酒空了,酒囊再無用處

人死了,刀便卷刃塵沙

酒可以不喝,但一定要有

刀非定須殺人,但必要在手

胡人扔了酒囊,大笑著縱跨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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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刀

一個沉默平凡的人,挎著一柄帶血的彎刀,在漫天的風沙中,漠然踏入酒館

牧月酒館

胡人關上了門,將敦煌這千年不變的風沙關在門外;他坐下來,淺淺的啜了一口酒

溫暖的屋子、甘香甜美的酒,已經把他身體的寒氣完全驅除

他忽然覺得很疲倦

為了今天,他已疲憊至極。但他必須等,等一個人

喝完第一杯酒時,風沙便湧了進來

風中立著一老一少;少年身著赤翎勁裝,長發束帶,腕上覆著精銅護手。另一人並無不同,隻是年歲稍長

店內人算不得少,卻也不多。少年卻偏偏走到中心的那張桌上

“滾開”

坐著的兩人似沒聽見,自顧喝完手裏的半碗酒

“滾”

每張桌上都布滿了刀痕,或深或淺,每個人手旁也躺著刀,或長或短;當杯中最後一滴酒耗盡時,刀也便向著少年劈來

好快的刀!

刀勢沉重,聲若雷霆,呼嘯著向著少年劈了過來,竟是江湖中聞名已久的奔雷刀法

隻是刀快,少年出手更快

驚雷驟停,那人的手腕竟已不知何時被少年憑空抓住。少年拇指用力在對方手腕一壓,長刀便落了下來

奪刀,殺人

隻一刀,兩人便被同時斬去右臂

兩人隻感覺手腕一涼,血液便已噴湧而出;他們大叫著衝出了酒館,如野狗般朝風沙中奔去

“師兄,有座了”

原來長者是少年的師兄

“師兄,那便是奔雷刀法?”

“不錯,隻是用的不好”

“奔雷刀法,如此不堪一擊”

長者隻是搖了搖頭

“世上沒有不堪的刀法,隻有不會使刀的人。對於真正的高手來說,即便是最普通的揮砍,也是極難抵擋的”

“所以這人和虎賁那些人一樣都是酒囊飯袋,發揮不出刀法的威力?”

“不錯”

在敦煌,得罪虎賁軍絕對不是明智的做法。但少年的身手,足以讓其他人不敢輕舉妄動

胡人喝完第二杯酒時,狂沙再次洶湧呼嘯

沙漠雖然枯寂,但並不缺乏好手。這些人今天都會趕來這裏,隻因沙暴便快來了

隻是這次來的人,實在不平凡

錦瀾披身,玄武束腰,踏雲長靴,紫金清冠,麵若冠玉,長須過頷;上衣白額猛虎,袍邊雲紋飛鶴,朱雀紅玉懸於腰間,流蘇及膝

江湖中人,多半都知道這身裝扮意味著什麼

六扇門,天刀門,鐵刃門,太乙教,幽州軍;不少人下意識將手放在刀上,旋即慢慢縮回。

這樣的人,絕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長者眼中精光一湛,在桌上再擺了酒杯,似無意,似有意道

“門口的朋友,請過來喝幾杯”

男人神情恍惚,似沒聽見。於是長者又叫了一遍,他很少將一句話說第二遍

“朋友,請過來喝幾杯”

男人終於聽見,猶豫了一會便走了過去

桌上有酒,也是好酒。於是男人於是接連喝了十數杯。長者也不介意,又將酒杯斟滿

“閣下從何處來?”

“無羋城”

無羋城,又名刀城。天刀門,鐵刃門,斷刀門,玄虛門,七殺殿,中原五大最強盛的幫派,均集於此,無羋勢力之大無可想象,已儼然成了國中之國

更重要的是,無羋城主,便是有著天下第一刀客之稱的楚孤峰

長者對於男人來自無羋城並不意外。因為他自己,同樣也出自無羋城

“無羋與敦煌遠隔千裏,閣下來此,可是奉了楚城主之命?”

男人隻是搖了搖頭

“我是從無羋城逃出來的”

“逃出來的?”

“逃難”

從無羋城逃出來的人,多半是得罪了楚孤峰,多半是因為還不想死。但長者還是問道

“莫非城中出了變故?”

“不錯”

“沒想到連無羋城也會遇上麻煩”

“可還是遇上了”

“這世間還有人會去招惹無羋城的麻煩”

“這世上總有些人是不怕死的”

“在下斷刀門蕭鳴,這位是師弟蕭瑟”

“你是斷刀門人?”

“是”

“你看出我是天刀門下?”

“斷刀與天刀門淵源深厚,若無羋有難,我輩自當挺身而出”

“你不知城中出了事?”

“我與師弟遊曆江湖,已有兩年光景未回去”

“你已不用回去”

“為何”

“因為斷刀門,隻有你們兩人還活著”

“你胡說什麼?!”

蕭瑟陡然暴起,幾乎想要一掌拍碎男人的腦袋,卻被蕭鳴製止了。蕭鳴的臉色已不好看,語氣低沉

“閣下說的可是實話,此事萬開不得玩笑”

“何止是斷刀門,天刀,鐵刃,斷刀,玄虛,七殺,五大刀盟已無一人幸存,無羋城主楚孤峰,早已不知所蹤”

蕭鳴默然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便是事實”

天下第一刀客楚孤峰不知所蹤,足以讓每個人放下手中的酒杯。不少人也真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低聲交會,竊竊私語

蕭鳴隻是麵色一寒,蕭瑟便立馬會意

接著店內便傳來了各式各樣的慘叫

蕭瑟蕭瑟,蕭然寂瑟;一十五名刀客,兩名胡商,兩名夥計及掌櫃,無一幸免

“事關機密,少一人知道,也是好的”

“不錯”

“所以這些人,必須殺”

“殺得好,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你們還漏了一人”

“誰?”

酒館角落,胡人坐在桌前自斟自飲,他已喝完第三杯酒

蕭瑟也不含糊,抬手便往胡人的咽喉扼去。胡人甚至沒有朝蕭瑟看一眼,隻是在蕭瑟的指尖離自己還有兩寸之時,陡然閃爍

少年快,胡人更快!

彎刀出鞘,橫劈向少年的胸口,少年大驚,急用手臂去擋

當~

蕭瑟已蕭瑟

精銅護腕碎如星辰,一縷鮮血如流星直下;胡人又斟了一杯酒,自斟自飲,竟似從未動過

“好硬的護手!”

“好快的刀!”

少年扔了護腕,仰頭道

“如果你出第二刀,我一定接不住”

少年敢說,說的也是實話。說完第二刀便已來了

少年閉上雙眼,少年從不怕死,人生來便是會死的。能死在高手的刀下,倒也值得

胡人落刀從不遲疑,但彎刀卻停在了少年眉心前半寸,隻因男人瘦長的兩根手指,已穩穩夾住了刀刃

“斷刀門能出這樣的英雄少年,死了豈不可惜”

“不自量力之人,死了有何足惜”

胡人收了刀,坐回原位。因為他知道,有這個男人在,自己殺不了人

蕭鳴看了看師弟的手臂,又看了看那兩根瘦削的手指,心底一寒;

天刀門人尚且如此強勁,那天刀門主楚孤峰,究竟是何樣地深不可測;若是連楚孤峰都無法麵對的敵人,又是如何可怕

“無羋城的事,你們想知道?”

“當然”

“你們想知道,那我便說”

“請說”

“無羋城,毀於一場瘟疫”

“瘟疫?”

“凡染瘟疫者,三日必死”

“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

“是”

“一個月前,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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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城南關家

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食如畫、酒如泉,古琴涔涔、鍾聲叮咚

八月半,宴賓客,共嬋娟

檀木作梁,玉璧為燈,珍珠遮幕,範金繞住,鮫綃羅帳,銀線海棠,青玉香枕,寶頂懸珠,鑿地為蓮,觥籌交錯;堂上懸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書‘風雅澗’。窮盡奢靡

八月十五,黑雲遮月;黑月夜,殺人夜

數十道黑影自房簷落下,手起刀落

關家七十三口,死未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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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一定死的很慘”

“當然,隻是有一人還活著”

“誰?”

“關天擒次子,關青”

“跑了?”

“沒有人能從城主的手上逃脫”

“當然沒有”

“隻是殺死一個人,並不一定要用刀。仇恨能夠讓人痛苦,帶著無能為力的仇恨而活,豈不是比死了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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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深巷,關青如死狗一般倒在牆邊,地上灑滿酒壇

巷中深處,寒影閃動

“你很痛苦?”

“滾”

“你很痛苦”

關青隨手操起身旁的長刀往黑暗中擲了過去。此刻他隻想殺人,無關好壞

長刀沒入黑暗,隨即似電光般倒飛而出,深入矮牆,沒至刀柄

“你想殺人?”

“想”

“殺誰?”

“楚孤峰”

“你想殺楚孤峰?”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關青雙拳緊握,渾身顫抖,格格緊咬的牙關竟滲出了血

“你想殺人,所以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我需要你?”

“你需要我的刀,你殺不了的人,我可以殺”

“你殺的了楚孤峰?”

“殺得了”

“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的珠寶、銀票,楚孤峰的人頭,可不便宜”

“我已身無分文。”

“你沒有,楚孤峰有”

“你能殺的了楚孤峰,城主府內的一切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