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還是去見了白葭,她站在病房外看著她枯瘦的模樣,看著她所剩不多的時日,心底沒有升起半分悲憫。她讓江尋在外麵等著,自己推門而入,白葭在熟睡。
她走過去,站在床邊,想要不是安慰病痛對她的折磨,而是想要提前將她推進地獄的那間大門。
她靜靜地站在床邊,等待白葭蘇醒的同時,在將她審視,落在白葭臉上的目光一次比一次深刻,想要看穿她那刻深藏在身體隱秘角落的心,是否還能讓人感受到絲絲熱氣?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樣冰冷的一顆心,才能做出如此瘋狂無恥的行為?
白葭確實病的很重,盡管有藥物在她身體裏麵的死神抗拒,可仍舊傳遞出一種死亡的氣息。或許是因為過往的揭穿,直接斷了她對於生最後的那點念想。
錦瑟看著她略帶凶樣的麵目,在想這樣的人又怎麼能成為一位合格的母親?可是她忘記了,白葭也曾有張溫柔的容顏,她也曾無比渴望的拉著她的衣角,想要乞求那麼一點點來自母親的關愛。
她想不起這些,不想自己去想這些。這刻,她是否無比感激白葭當年對於自己的決絕。這份決絕讓她給予了她充分重新布置家庭歡樂的勇氣,她在心底反而升起了另一種對於唐凱的怨念。
將自己與自己的父母調換,給予短暫而極致的疼愛,再決斷的離去,這到底是愧疚的彌補?還是出於一份真心喜愛的付出?
白葭睡眠不深,她感覺到身邊有人,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站在麵前的錦瑟,淚水先行落下:“錦瑟。”
她抬起自己有些顫抖的手臂,想要握住錦瑟的手,卻被錦瑟及時躲開:“你們為什麼要偷走我?”
昨日白葭從茶室出來之後,未走多遠便暈倒在了路上,是好心的路人將她送進了醫院。白葭想要坐起身來,可惜現在的她太過瘦弱,就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了,又談何要去彌補錦瑟?
“對不起。”
“對不起?我與父母分別的十多年,僅僅是你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抵消的嗎?我父母這些年為我二承受的思念之苦,找尋之累又該如何安慰?”
“對不起。”不管錦瑟說什麼,白葭始終都隻是這句話。
“你既然偷走了我,為什麼又不好好對我?小時候,長大之後,國內,國外。白葭,你至死都無法消除我對你的恨。”
“對不起。”
“別再說對不起。因為這三個字它起不了任何作用。”
“錦瑟。”白葭最終還是伸手拉住了錦瑟的手,眼中像是有乞求之事。
錦瑟憤力的推開白葭:“別碰我。”
“錦瑟,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我隻是想讓你來見見我。我隻是想趁著自己還有力氣說話的時刻,對你說聲對不起。”
“白葭,你的懺悔一文不值。”
在這之後,錦瑟獨自來見過白葭一麵。她想要一刀下去解了自己的恨,可是江尋突然闖入,讓她明白,這刀下去解決不了她的恨,隻會徒增自己手中的血腥,將自己變成與白葭同樣的人。
自此,錦瑟未再見白葭,直到她離逝。醫院通知了錦瑟,她卻未到場。隻是讓醫院自己看著處理。就這樣,白葭怨了一生,恨了一世,最後的結局便是送自己一程都沒有。
或許,命運對於白葭是終歸淺薄了福分。至死,她沒有得到錦瑟的原諒。而那位被自己當年因為慌亂駕駛而撞死了父母的孩童她一直未能找到。她就這樣,背負著錦瑟的恨,背負著自己對於那家人的愧疚,沉重的奔赴在自己死亡的道路之上。她在這條路上,一點點償還自己今生的所有過錯。
這個世上聖人少之又少,有太多的事情,不是死亡便可以消除的。臨死之人,拉著生前自己有虧欠的人一一懺悔,無非隻是想減輕自己死亡道路上的負擔,來掃清自己新生路上的所有牽絆。可沒有人去探討過,這份原諒對於活著的人來說到底是自願還是屈服於所謂的生死大過天的威嚴?
錦瑟無法原諒白葭,或許他人會說這也是在間接不放過自己。可是,她的生活並未因為不原諒白葭有過任何的不喜。她回歸唐家,與江尋歡喜生活,似乎過往的一切都隨著白葭的離逝而銷聲匿跡。然而,淡忘死去的人很容易,可要淡忘活著的人,卻是不易的。
江尋與錦瑟剛回到家,便看見了坐在客廳的林美華。開門聲一響起,她就從沙發上起身,走到了玄關處,看著錦瑟,如同一位做錯事的孩子,極力渴望想要討求父母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