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慶元年,正逢初秋,九月的陽光依然熾熱,拂過的風卻已帶了絲絲涼意,吹過玉皓國京都玉都,挾帶著都城內熱熱鬧鬧的人聲鼎沸飄向遠方。
兩個月前,玉皓國二皇子玉孜炎持先帝遺詔執掌國印,以新帝之姿繼位,宣號許承帝,改國號建慶,是為建慶元年。新帝登基一月後,大皇子崢王玉孜風突患惡疾,許承帝感念兄長為國辛勞,下旨宣召各地杏林聖手前來玉都為崢王看病,然最終藥石無靈,數日前宣告追隨先帝而去,許承帝大慟非常,厚葬崢王於皇陵。
崢王逝後,朝中丞相許諸林上奏,玉皓國忠勇大將軍陳撼平通敵叛國,在忠勇將軍府中搜出與北狄君王互通書信若幹,聖顏大怒,朝中人人自危。
朝廷的雷霆風雨對百姓們的生活並沒有影響,對於小老百姓們來說,不管誰登基,隻要能有安居樂業的日子過就好。
在先帝的英明治理下,玉皓國越發國運昌盛,民間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玉都作為玉皓國的都城,一派繁華景象更是其他地方不能比及的。大街小巷依然人聲鼎沸,小商販和客人的討價還價聲、茶樓裏說書人的說書聲和飯館裏小二跑堂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街道兩旁人來人往,人人互相招呼說笑,好不熱鬧。
玉都東城門不遠處,一道刺耳的怒罵聲突如其來地打破了初秋的祥和平靜。
“又是你們兩個小瓜娃子!平時偷偷摸摸也就算了,今天竟然偷到醉仙樓來!”
過往行人聞聲紛紛側目,醉仙樓前的青石地上,兩個衣衫襤褸的小孩趴在地上,稍大一點的孩子滿是灰泥的臉上高高隆起一片青腫,明顯剛被掌摑,懷裏緊緊抱著兩個白麵饅頭,饅頭上也是灰泥點點。
醉仙樓的掌櫃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手一揮就見幾個手持棍棒的小二衝出來,手中的棍棒就往小孩身上招呼。
“給我往死裏打!敢在醉仙樓裏偷雞摸狗,打死了扔到後巷去!”
看上去不過八九歲的孩子,被幾個身材強壯的漢子打了足足一炷香時間,除了抱緊了懷裏的白麵饅頭,還不忘趴在更年幼的孩子身上,任拳打腳踢棍棒相加,愣是一聲不吭。
好歹也隻是個年幼的孩子,下如此重手,圍過來看熱鬧的路人從起先一臉冷漠地看著,到最後開始有人不忍心,對著打人的大漢和醉仙樓掌櫃指指點點,搖頭歎氣。眼見指點的人越來越多,原本還氣焰囂張的掌櫃漸漸覺得麵子有點掛不住了,才手一揮散了幾個打人壯漢,轉身回店裏去了。臨走前還不忘惡狠狠地加了一句:
“敢再來醉仙樓造次,非打死你不可!”
過了好一會兒,稍大點的孩子似乎才緩過勁來,趕緊去看被自己互在懷裏的小人兒。
“纓兒,你有沒有傷著?”
小人兒搖了搖頭,抬眼看著哥哥青腫一片的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啪嗒一下掉出淚來。“哥哥,你受傷了,你疼不疼?纓兒給你呼呼……”
哥哥身上的傷明顯不輕,襤褸的衣衫隱隱有血跡透出來,眉間緊緊皺著,看到小人兒扁著小嘴馬上就要哭出來,勉強咧起嘴笑了笑。“沒事,哥哥身子壯著呢,傷不著。”說著趕緊把懷裏的白麵饅頭拿出來。“纓兒餓壞了吧,快吃!”
小人兒早已經餓極了,一下就忘了哥哥受傷的事情,抓起饅頭就大口大口嚼了起來,哥哥看小人兒吃得香,笑意又深了幾分,怕她吃得急噎著,不時給她拍拍背。
圍觀的路人開始漸漸散去,還有不少人邊散邊小聲說著話:“這孩子可憐哦,也不知是造了什麼孽啊!”
“怕不是像那忠勇大將軍一樣,損了什麼陰德,聽說那忠勇大將軍通敵叛國,和北狄蠻子勾結……”
聲音不高不低,瞬間把人們的注意力從兩個小乞丐身上轉移了,都在竊竊私語起來。正在吃饅頭的小人兒停下了咀嚼的動作,瞪大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滿是灰泥的小臉上氣鼓鼓的,站起來就衝著那人喊:“爹爹是保家衛國的大將軍,爹爹才沒有叛國……”
稍大點的孩子被嚇了一大跳,顧不得身上的傷痛,趕緊捂住小人兒的嘴,警惕地四下看看,發現小人兒的聲音終歸是奶聲奶氣,並沒有引起周圍人的注意,這才鬆了一口氣。
圍觀的人群散了,大孩子這才把小人兒扶起來,摸摸小人兒還在氣鼓鼓的臉蛋,小聲地說:“纓兒,可不許再隨便提起爹爹了,奶娘費了這般心血讓我們逃出來,要是被人聽到了,我們就都逃不掉了。”
小人兒疑惑地抬起頭看著哥哥,一臉不解。大孩子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隻伸手摸了摸小人兒的頭發,兩人互相攙扶著往東城門的方向走去。
在他們身後,一個中年道士看看兩個正蹣跚著往前走的小小身影,抬頭看看天,又閉目沉思了半刻,終究是歎了一口氣,向著兩個小乞丐走去。
沒有人再去注意這兩個小乞丐的去向,玉都的繁華一如往昔,沒人將這鬧市中的小插曲放在心上,風中的絲絲涼意似乎昭告著,這個炎熱的多事之夏已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