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子,他富有四海,他坐擁後宮三千佳麗……我隻不過是這後宮中微不足道的一角兒,隻是承蒙他一時興致所致的玩物……榻上假寐的玉人胸中糾結著,緊閉雙眸,不願醒來。李夫人,那個嬌豔如花,妙語連珠的美人嗎?她腹中的孩子可是他嫡親的骨肉啊,世上恐無幾人能及上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吧……恍惚聽著昨夜還與自己繾綣纏綿的男子與下人的對話漸行漸遠,聽著那高高在上的步履焦急踏出殿檻,不知不覺兩行清淚悄然滑落,順著鬢角無力滑過,濡濕了幾縷零亂金發。繁華掠影的殿宇深處,一片荒蕪。依稀聽得到殿外簌簌風聲吹落庭前殘紅無數,聽著聽著竟然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做了怎樣的噩夢,忽然就醒了,頹自拽著錦被倚在榻邊,背上膩膩的一層潮濕。身子亦酸軟無力,沒什麼精神,卻也再難入睡了。他此刻應該是在李夫人那邊吧,他是在擁著她、安慰她、給他溫暖的依靠吧……
“夫人您醒了。”猝不及防一聲輕喚從屏風後傳來,倒把興意闌珊的落月嚇得不輕,絨黃錦被倏然垂地,一雙妙目中波光乍現,屏退了霧蒙蒙的神色。微微抬了眸看去,原來說話的人是一直守在前殿的若鳶。她聽到殿內有動靜,於是就進來探望,才知是落月醒了。
“夫人,天兒都快晌午了,您不餓嗎,奴婢讓烏珠姐姐給您準備了枸杞燕窩粥,您多少喝一點吧。”若鳶一邊繞過織錦的屏風,一邊小心詢問道。
已經晌午了嗎……落月懶懶地望向雕花的翠紗窗,正午的陽光正傾瀉流淌,在玄色的地麵上投下一抹斑斕光暈。窗下兩株貢菊芬芳吐豔,正開得熱鬧。幹嘛要惦記他在何處,又與誰同樂呢?真是庸人自擾……
“夫人……”若鳶輕輕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錦被,蹙著細眉喚道,不敢太大聲,隻因為著實也拿不準這主子的脾性。
還未等落月做出回應,隻聽到烏珠焦急地從殿外傳來:“郡主,不好了……”
若鳶急忙迎上幾步,問道:“烏珠姐姐,出了什麼事?”
“郡主,是皇後娘娘和王夫人她們來了,看著她們來勢洶洶,怕是又要對您不利啊。”烏珠焦灼地解釋道。
若鳶一怔,滿是不解:“什麼!皇後娘娘!皇上不是已經下旨皇後娘娘不得踏入昭陽殿半步了嗎?”
自從上次椒房殿一行,讓落月受了‘一丈紅’那樣的酷刑,烏珠便如同驚弓之鳥,一聽到有關‘皇後娘娘’幾個字,總是惶恐不安:“這個我也不知道啊……郡主您說怎麼辦呢?”
該來得總是要來,躲不過去吧。她既然敢抗旨前來,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搪塞眾人耳目,也能置我於死地罷……落月心中思量著,麵色卻淡定如初。或許自己能做的就隻有努力地生活下去,隻有活著,才可以保族人和漢朝之間的戰亂歇緩,才能讓族人得以休養生息,才能不枉父王忍痛送我入宮的初衷。為什麼到此時才意識到自己來到此處的目的和意義呢……神色一緩,不容再多考慮,比劃著吩咐道“烏珠,讓若鳶先從後殿出去,先尋皇上來此吧。”
“對呀,應該先去找皇上來,奴婢怎麼沒有想到呢?”烏珠喜上眉梢,恍然大悟般一跺腳,急忙推搡著滿麵不解的若鳶道“快去,你先去找皇上,或許他能來救咱們主子呢,也說不定,我先在這裏陪著郡主。你快去!”
若鳶一頓,終於明白了落月的意思。“好,奴婢這就去。”不容遲疑,若鳶總歸是個伶俐的丫頭,俏麗的身形一晃,就沒入了長廊深處。
烏珠目送若鳶一程,胸中終是放心許多,不禁深深噓出一口氣。正欲掩了殿門回去,就聽到皇後身邊吳公公的通傳聲:
“皇後娘娘,王夫人到。”
這麼快就到了……落月輕輕攏了攏稍顯零亂的金發,披了月牙白的大氅起身迎駕。
這個皇後娘娘的驕躁的確是未曾收斂,依舊是由著前附後擁一眾下人簇擁而來。環佩燁灼,臉頰上似乎塗了級厚的胭脂,隻覺得滿麵桃花。
烏珠一緊張,漢語又說得磕磕巴巴起來:“奴……奴婢拜烏見皇……皇後娘娘,拜見王夫人。”
幸好皇後這一行似乎意不在此,並沒有多加計較。隻側目瞥了一眼,便攜著一側狐假虎威的王夫人昂首挺胸從渾身顫抖的烏珠身邊經過,直直向著內殿行去。
昭陽殿內燃著檀香,混著貢菊的花香,隻覺得一陣馥鬱甘甜迎麵撲來。王夫人隻手輕掩上口鼻,嗡聲道:“這狐媚子的地方,就是熏人……難怪皇上一來此處就不想去別的地方了。
皇後微怔,眼中便升起幾分不屑,一腳踏進殿檻……
“平身吧。”陳皇後斜睨了一眼廳中從容下拜的美人,紅唇微啟,滿是不屑“有些日子沒來你這昭陽殿了,沒想到妹妹依舊是好雅興,這日上三杆了,還不曾梳妝。莫怪姐姐來得不是時候才好。”
落月淺笑著起身,聽著陳阿嬌異於平常的言語,心中不免有些不解。難道她得知皇上昨夜眠在此處了嗎?若是這樣,那麼今日這番興師問罪也是難免的了。
“娘娘,何必和這賤人多費唇舌。她可是傷害龍種的元凶,先讓臣妾替您教訓她幾下再說吧。”一直掩麵唏噓的王夫人似乎忍了很久,說話間便急著要行上前來,卻被陳阿嬌隻手擋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