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太後恩典,忠君愛國本是我們做臣子的本職,妾身的父王也常常這樣教誨妾身和家兄呢。”劉陵一邊起身,一邊柔聲回話道。
“好,說得好,淑琖美人也免禮吧。今天隻是家宴,各位快入座吧。”王皇後笑言道,似乎屏退了方才的不安。
落月隨著若鳶引至座下,似乎覺得一束淩厲的目光處處緊追,恍然抬眸正好迎上陳阿嬌滿臉憎惡,看她深咬著下唇,麵色鐵青。似乎有千言萬語,終究沒有發作,隻化作這幽怨的目光。
這一頓晚宴縱然有佳肴珍饈,也味同嚼蠟。殿堂上的一眾婦人各懷心事,觥杯交錯,說些不溫不暖的言語。落月忽然慶幸自己自幼不能說話,便省得和她們搭腔,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了……
從未央宮出來,已經入夜。忽然起了風,夾著陣陣涼意,搖曳著忽明忽暗的宮燈。軿車前幾個宮人似乎等候多時,夜風中衣袂翻飛,身形瑟瑟發抖。落月終歸是大病初愈,席間淺酌了數盞佳釀,此時隻覺得渾身懨懨疲倦酸軟,斜倚著若鳶臂膀行來,昏昏沉沉,一步步下得台階,步履淩亂。
忽然眼前似閃出一身影突兀下拜“臣,參見淑琖夫人。”那聲音為何似曾相識……落月心中猝顫,不覺腳下一軟,竟然直直向前倒去。瞬間天旋地轉,耳邊傳來若鳶措手不及的驚呼,本已經做好準備嘩然墜地,卻不想身子落入一處溫軟的懷抱。為什麼這懷抱這樣舒適,這衣襟間淡淡的沉香如此熟悉,真的是他嗎……落月強撐著睜開迷亂的雙眼,眼前的人,不是張騫還會是誰。清冷的夜色下,依舊是當日那個清秀的男子,高聳的禮賢冠在那淡漠的眉眼間投下濃濃的陰影,辨不清他眼中的神色。還是那薄涼失色的唇,此刻就近在眼前。落月竟一時忘了這些日子的波折,也忘了此情此景,隻是不自禁地伸手輕撫上那魂牽夢縈的薄唇……
張騫手臂間一顫,薄唇抽搐數下,終於出聲道:“夫人,您醉了。”說著便將懷中一臉戀戀不舍的玉人攙扶直立,送到一側滿臉驚訝的若鳶手上。
突兀地聽到那陌生疏離的言辭,落月的醉意亦倏然醒了幾分。一雙妙目波光隱顯,終於一點點淡去……相見不如不見,這個看似清雅的男子,到底有多深的城府……“騫,但能有幸不負皇命,完成西行,定會來此相見郡主……”;“月兒跟我走吧”……當日種種依舊近在眼前,而此刻,她貴為皇妃,他尊為博望侯。她已經不是什麼郡主,也不是他的月兒。他也不再是她曾經心許的少年。多日所思,此刻紛擁湧上心頭,時間仿佛窒息般停頓。
“夫人,我們該回宮了。”若鳶覺察到落月突兀失神,急忙輕輕提醒道。落月緩緩回了神,如水的蓮青衣袖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早已經血肉模糊,而她卻恍若不知。隻是微微一頷首,強壓下胸中瓷器崩裂般的痛楚,牽著若鳶匆匆離去……
幽暗處,一束狡黠的目光一閃而過,恍惚含著幾許譏誚,但隻是瞬間,便難覓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