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四野,右賢王營地的燈盞和篝火漸漸明亮。往來拜祝的族人紛擁而至,處處歡聲笑語,爽朗暢快,倒不像未央宮中的宴席那樣拘謹。張騫正沉思間卻聽到身後堂邑父微微頷首抱拳道:
\"公子,右賢王派了人來請,恐是要開宴了。\"
\"哦,盡看著這草原夜色変癡了。叔公可安排妥當禮送的織錦繡品,隧至宴席罷。\"
\"這些瑣事,自然早已妥當了\"堂邑父應聲之餘,也隨著張騫跟從引路的侍從而去。這老仆少主似乎並無遊曆在外寄人籬下的局促,反倒處處怡然,持重得很。
行至帳下,侍者宣\"漢朝侍者到\"。張騫稍整衣著,應聲而入。劍眉星目、膚色略白,一根白玉簪挽起青絲,幾分利落淡雅不言自明。襲青色曲裾深衣,寬袖長襟,下擺一排密襇裁剪成月彎曲狀,更顯幾分張弛有度、瀟灑超脫。隻見他頷首抱拳,微微勾起淡然的薄唇道:
\"漢朝使臣張騫,拜見右賢王,恭祝賢王幼子誕辰。\"說完輕輕一福,接著命人把成匹的上等織錦抬進,道\"區區禮品,望賢王笑納。\"
右賢王一身喜氣的暗紅棉袍,此刻自然是笑上眼眉。但一雙淩厲的深瞳,卻是不危自怒,震懾人心,儼然不可褻瀆的莊重。身後王椅上襯著稀有的白虎皮,連眼睛都活靈活現,更表明了部落的強盛。張騫這樣想著,不禁心中擔憂…卻聽到赫連爽朗威嚴笑道:
\"漢朝果是禮儀之邦,給使節賜席。\"
說完便有侍者引著張騫主仆至席下,坐於王席側,一人一桌,上陳牛羊肉品,馬奶美酒,倒確實是一番異族風情了。舉杯同賀後才聞各部族族長、首領,紛紛向著赫連舉酒言賀,豪爽之至、暢快之至。美酒三旬,眾人興致更盛。忽而一陣環佩叮咚,一美貌少女遂行至帳中雙手內合翩然行禮,霎時間鼎沸之聲全無。四座無不驚豔於這少女出凡美貌,一時間竟然鴉雀無聲。而張騫亦未想到,這蠻荒之地,卻能養育這樣的天人之姿。看她膚白勝雪,恍如美玉,一雙瀲灩烏瞳輪廓深陷,琥珀色的秀發柔順蜿蜒,卻比中原女子平添無限魅惑。想著想著竟然挪不開視線。直盯得那廳中的人兒也略有察覺,稍一側目,眼神便輕輕相遇,似要從此粘合,斷不開了一般。堂邑父佯裝輕聲微咳,才把張騫這脫了殼的魂兒叫回來,騫亦覺得失態,忙收了視線。端起銀碗就是大口的奶酒,甚是辛辣,卻讓思緒頓時清晰。一旁的堂邑父,抿唇微笑,似不曾想過這冷峻老成的少年,終和其他男兒一樣擅於鍾情。落月慌忙落空的視線,無處迎合,頓時雙頰緋紅。右賢王笑著將這瞬間納入眼簾,清了嗓子朗聲道:
\"此乃小王長女落月,擅於舞藝,且獻一曲,眾人同樂罷\"
眾人聞言皆一片恭維之聲,和向往之色。
這一年落月正值豆蔻年華,雖然體態尚未顯婀娜,但已然初露端倪,難掩出眾姿容。著一襲雪白對襟袍服,衣袖細窄微露一段蓮藕般嫩白的手臂。腕間掛一串鮮紅欲滴的念珠,通透輕盈更襯得肌膚勝雪、薄如蟬翼、吹彈可破。她低眉淺目,眼波流轉。耳飾一對族人特有的銀質勾花大環,金色的雲鬢後垂,盡顯異族女子的妖嬈。一陣悠遠空瑟的胡笳之聲奏起,隻見那及地的長裙伴著這輕幽深遠的胡笳之聲忽而如流雲一般一片一片蕩去……忽而旋轉,忽而跳躍。在這\"靜如處子\"和\"動如脫兔\"之間遊刃有餘,宛然瓊樓玉宇中幻化出的翩翩仙子,似要乘雲而去。
四座寂靜,隻聽得頻頻輕讚。位坐於父親側座的賀遂巴達馬眼神迷離神往,竟忘了端至唇畔的美酒還盈盈滿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