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按照他寫給楊麗萍的信中約定的時間,早早地來到這裏,他快步地走到約定的地點----公園拐角處的花壇旁,這裏不靠山不依水,地勢平坦,視野開闊,恐怕那些失意失戀的人想尋短見,一時也尋覓不到機會和辦法,總不能用頭搶地吧!
他站在那兒,四下裏望了望,無人,於是掏出一支煙來,坐在花壇的邊沿上,慢慢地吸著,好象在思索著什麼,對,他在把昨天晚上所打的腹稿又一次仔細地溫習了一遍,猶如臨近高考現場的學生,雖然平時準備的充分,但自知現在事關重大,總疑心某些地方有疏忽之處,放心不下,所以要抓緊現在有限的時間,抱抱佛腳,把那些重要的部分以及需注意的事項再過篩一遍,隻盼時間過得再慢一些。
一會兒,楊麗萍遠遠地來了,隻一人,瘦瘦的身材穿著時下流行的健美褲,愈發顯得單薄柔弱,好象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了。大寶不忍細看,也不敢細看她的那張削長的臉----此時的細看,對於她來說,就是莫大的殘忍,而對自己就是最大的卑鄙和恥辱以及莫大的諷刺。
她走近,一話不說,隻孤單單地站在兩步之遙的地方,用那按了馬掌的皮鞋,不停地踢著那花壇用水泥砌成的黑漆漆的邊沿,好象那是她的情敵,隔了她和大寶之間的關係,細弱的手不停地揪著花壇裏道旁樹的葉子,揪一點,丟一點,簌簌地,好象那樹和她有不共戴天的奪夫之仇似的,焦黑的頭發在風中瑟瑟地發抖。
大寶慌忙站起,二人都不說話,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裏,時間好象停住了,定格在那裏,隻有遠出傳來幾聲汽車的喇叭聲音,尖而利。
半天,大寶小聲地打了一聲招呼“來了。”這遲來的招呼猶如水麵上漂浮的油----貴而無用,救不出這尷尬冷漠的氣氛,更添了凝重,隻帶動水麵稍稍移動一下。
“你在信上說你得了慢性肝炎病,很嚴重嗎?”楊麗萍遊魂似的問道。她不看大寶,隻是把眼睛望著自己那踢著牆的腳,那腳是晃動的,可她的眼珠卻一動不動,象死魚的眼睛。
“這病不就是那樣,治不斷根,還不能累。”大寶的眼無從適地地望,高處和遠處,那與今天的心境不相合,又不敢平視楊麗萍,因為他心中裝著鬼,懦弱,他隻有向那低處去尋,近處楊麗萍的腳在不斷地動,他眼睛如槍瞄著奔跑著的獵物一樣,瞳孔睜著大大的,緊盯著她的腳尖,不讓眼睛有任何的閑暇去顧及其它的表情。
“聽你說得了這病就不能教書了,是嗎?那你現在在幹什麼?”楊麗萍眼皮稍向上揚了一下,問道。地下的樹葉此時已鋪滿一大片,片片沒有整的。
“肝炎是傳染病,按照文件規定是不能再教書了。”大寶嘴嘟噥著,他緊繃著嘴巴,不敢太放開嘴吧上的肌肉,隻恐表不得意,言不由“衷”。因為他來時,已作了精心的打扮,肝炎病嘛,要臉色蒼黃,形神疲憊,這兩天他酒喝多了,又打麻將熬了夜,昨天晚上考慮今天的事情,處心積慮地讓自己睡不著,臉色不用化妝也和那病鬼差不了那去,頭發沒梳,象老母雞下蛋的窩,胡子三天沒刮,象春天的草一樣欣欣向榮,早晨,隻把過去扔了拐角的衣服拿來穿上,他來時向校長請假,張大土隻問:“回家幹農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