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漢喊價三百兩,是預備下討價還價空間的,沒想到對方如此慷慨,喜出望外,接過銀子點頭哈腰,道謝再三,扶起瘌痢頭扭頭便行。瘌痢頭見到白花花的銀子,喜得連蹦帶跳。大漢一瞧不對,忙低聲斥道:“笨蛋,你的腿現在是斷的!”瘌痢頭醒悟過來,裝作一瘸一拐的樣子,在大漢攙扶下漸漸走遠。
偏將見張郃還在發愣,開解道:“將軍不必愧疚,其實你根本沒撞到那個瘌痢頭。”張郃奇道:“沒撞到?那人叫聲痛苦萬分,不像是裝出來的!”偏將笑道:“張將軍是實在人,騙子最樂意碰到實在人了。”張郃愈發驚奇,道:“他們是騙子?”
偏將道:“適才那兩人玩的把戲,叫作‘撞瓷’。打個比方,就是拿一個破碗故意去撞人,然後把破碗硬說成是古董,強行敲詐勒索。那些人天天在這檔事上苦練功夫,對‘撞瓷’的時機把握極準,奔馬根本就撞不到他們。剛才我檢查過瘌痢頭的右腿,好端端地,就是自己在上麵抹了點紅色的染料,冒充鮮血。”
張郃恍然大悟,忿道:“待我追上去討回銀兩,再抽他們幾鞭子解氣。”說著便要縱馬去追。
偏將阻道:“張將軍,我們給騙子三百兩,並非是怕了他們,而是可憐他們。朝廷苛捐雜稅,盤剝甚劇;又兼邊庭用兵,軍費無算,民間不堪重負,多有家破人亡、賣兒鬻女者。這些騙子雖可惡,卻也是貧苦人家,如果有活路,哪條漢子願意做這種不要皮不要臉的醜事呢?”
張郃頷首稱是,道:“我也是苦出身,你說的道理我懂。”他頓了頓,驚異地望著偏將,道:“看你言行舉止,頗有才幹。你叫什麼名字?”
偏將執禮道:“在下姓鄧名艾,字士載。”
張郃點點頭,率軍繼續前進。他一日數驚,心有餘悸,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終於,東樓遙遙在望,張郃鬆了口氣,正要派兵占領,忽然從斜刺裏鑽出一個老頭,胳膊上戴著紅臂章,攔住馬隊,喊道:“查牌!”
張郃愣了:“查什麼牌?”
老頭道:“在本城跑馬,需本地馬牌,外地牌不準進入。如果查到是套牌,一律重罰。”說完繞著張郃的馬轉了一圈,道:“你們的情況更惡劣,竟然是無牌跑馬!罰雙倍!”
張郃破罐子破摔,道:“罰吧,罰吧,反正今日已然大出血,索性破財破個徹底。”命令親兵將最後剩下的一小疊銀票全給了老頭。老頭眉開眼笑,道:“本來無牌跑馬,還要拘留十五天。看在你認錯態度誠懇,認罰又幹脆的份上,就免予拘留,你們走吧!”
張郃十分沮喪,對鄧艾道:“進趟城真不容易啊!又是收費又是查牌,還碰上撞瓷的,把所有家底都折騰光了。”
龍驤營垂頭喪氣,來到離東樓三十丈開外,下馬安營。張郃傳令軍士進占東樓,占領製高點。軍士依令行事。
過了一盞茶工夫,前方突然“轟”一聲,鄧艾氣急敗壞地奔過來,稟道:“將軍,禍事啦,禍事啦。東樓塌了,我軍將士死傷慘重!”張郃駭道:“好端端地,樓怎麼會塌?”鄧艾道:“末將抓到一個泥瓦匠,此人在樓旁探頭探腦、鬼鬼祟祟,東樓定是被他弄塌的。”張郃道:“帶上來。”
少頃泥瓦匠帶到,張郃喝道:“大膽刁民,竟敢毀塌東樓,傷我王師!”泥瓦匠連聲叫屈,嚷道:“將軍,冤枉啊!俺隻是一個小工,剛才去樓邊,是想看看有沒有哪個樓層要返工修補,賺幾個糊口錢。”張郃皺眉道:“這樓不是造好多時了嗎?怎麼還要修修補補?”河工道:“將軍有所不知,那東樓修建時,是縣太爺的大表哥承包的工程,偷工減料,全城百姓都知道是‘紙糊的樓脆脆’,所以無人敢登樓。您卻命令大軍一呼啦上上下下全占了,就好比用幾千根鐵管去捅糊牆紙,能不塌麼?”
張郃僵立當場,低聲自言自語道:“能用糊牆紙蓋樓,真是神奇的國度啊……”鄧艾接道:“聽說這個國家的豆腐、糊牆紙用途廣泛,不僅可用來修橋造樓,就連公路、防洪堤,都能以它們為材料。”龍驤營中部分年輕騎兵聽了,嚇得心膽俱裂,哭道:“將軍,我們想回家……這兒太危險了。”
張郃手一揮,讓人放泥瓦匠自去。他思考片刻,吩咐鄧艾道:“立刻傳令龍驤營全部退離東樓,派人給大都督報信,就說東樓已塌,龍驤營無樓可占,等待大都督新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