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庭北又想抽煙了,焦躁混和著心裏爬出來的饞蟲,讓他無所適從。
拿了證據去找秦方,是他自己的想法,這事顯然也辦成了,唯一沒想到的是秦方在最後的時候紮了他一刀。他太了解元夕了,當然要讓他也栽一個跟鬥。
他知道,這個事情要處理不好,指不定和元夕也就這樣了。
她不會和他大吵大鬧,也不會跟他計較得失,或者連多一個眼神也不會丟給他。按照她的處事原則,大概就是一個曾經喜歡過的男人而已,後來分開了,還是見麵能聊聊的朋友。
可他不是這樣的人。
隻要她離開他一天,不,一分鍾,他就受不了了。
易庭北想找個人說說話,可李洋那人大概隻會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專心掙錢;周平濤大概就說大家都是好朋友,繼續合作啊;王小米呢,那瘋丫頭大概會說哎呀虐戀啊,授權我畫個同人唄。
他靠在水泥柱子上,眼睛盯著車底盤下的陰影,入神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遠處傳來腳步聲。
元夕站到他麵前,道,“走了。”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情緒穩定。可易庭北知道,這是已經有了結論。
他拉開車門讓她上車,給她綁好安全帶,她沒反對。啟動車,離開地下室,她開口了。
“事情算是徹底搞定了。師兄和姚東一起把旁少平給收拾了,崔家那邊也發話要送小綠茶出國一段時間,咱們能耳根子清靜了。”
易庭北抿了抿唇,這是可預見的結果。
“不過,師兄也做了一些妥協,他得送她出去,每三個月去看她一次。當然,這是他們的事兒,跟咱們沒關係——”元夕將座椅調得很低,歎了口氣,“我的媽呀,折騰了這麼大半年,終於能是個頭了。”
“啊,對了。”元夕側頭看一下路牌,道,“你把我送百樂村去。”
易庭北猛然踩了一下刹車,車身往前一頓。
元夕詫異,“你幹嘛?”
旁邊有車呼嘯而去,也有人搖下車窗大罵“臭傻逼”。
他管不了那麼多,將車靠邊,道,“元夕,我知道不該不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主,但——”
“但你沒錯,對吧?”元夕動了動身體,毫不在意道,“我理解你這想法,不過我不接受。”
“對不起。”他垂頭,“我錯了,請你原諒我,以後我絕對不會再犯。”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你先把我送百樂村唄。”元夕咕噥道,“這麼久沒回去,都不知道變成啥樣了。”
易庭北咬牙,重新啟動車,一路奔馳著出城。
抵達村口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點鍾,村子裏十分安靜,引擎發動的聲音傳得很遠。
王小米依然沒睡,她拉開窗戶看了一眼,詫異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元夕下車,懶洋洋活動了一下身體,道,“小米,我家裏沒收拾,跟你湊合一晚上啊。”
王小米蹭蹭衝下樓來,疑惑地看看兩人,道,“那當然是沒問題,公子要一起嗎?”
“不用,他回城。”元夕推開她走進去,“哎呀,我自己去找東西鋪床了呀。”
王小米答應了一聲,悄悄走到易庭北麵前,小聲道,“公子,你們吵架了?”
他苦笑一聲,“就是沒吵架才糟糕。”
“那是怎麼回事?”
他簡單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元夕討厭我自作主張,讓我好好想想。我有想,也道歉了,但是她沒接受。”
“哦——”王小米點點頭,大概明白了,道,“原來是這樣。”
“你覺得——”
“你放心,沒說分手就還有轉圜的機會,我幫你探口風啊。”王小米安慰道,“元夕人品很好,絕對不會幹那種你剛跟全國人民麵前告白,她反手就甩你的事情。”
易庭北深沉道,“就是因為人品好,所以——”
所以眼睛裏揉不得沙子,不能將就。
王小米蹭蹭衝上樓,元夕已經打開她的大櫃子拿床單和被套了。她整個人很平靜,沒有生氣或者鬱悶的意思在。
“你搞啥呢?”
元夕抬頭看她一眼,道,“城裏住煩了唄,反正也沒啥事,回來看看我的老房子。”
“胡扯。”王小米坐到床邊,盯著她看,“你是不是又整啥幺蛾子要折騰咱們公子了?”
“王小米,你到底是我朋友還是易庭北朋友呢?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就批評我呢?咋就不想想是你家公子在折騰我?”元夕將身體丟到床上,嗅著棉布上陽光的味道,“我累一晚上了,要睡覺,你趕緊出去。”
“那你給一句準話啊,到底要怎麼辦?”王小米瞥著她,“冷戰?吵架?還是分手預備役?”
“出去——”元夕有點煩躁道。
王小米看她被自己逼出點情緒來,滿意了,道,“好吧好吧,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把門關上。”
“好。”王小米笑一下,將門關上,摸出手機給易庭北發了一條“安全”的短信。
易庭北收到短信,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看著元夕那個老舊的小院子發呆。他在院牆邊站了一會兒後,隻身走入院子中,摸索著將幾近於無的門鎖打開,找了抹布和水盆開始打掃衛生。
元夕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也沒找任何人傾訴的意思。身邊的所有人對她和易庭北抱持樂見其成的態度,特別是今天晚上的采訪和片花播出後,CP值成倍往上翻,所有人似乎都在高呼“有情人終成眷屬”。在這樣的氛圍下,大家隻是狂熱地想要看到所謂的理想情侶,但對兩人的具體關係沒有關注。
她在接到秦方的電話之前,隻覺得順勢而為也很不錯;可那之後,突然清醒下來,易庭北在成長,在肆無忌憚地擴張自己,他完全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而忽略了邊界問題。這不是一個小問題,決定了日後兩人的相處模式,這個過程是她親手開啟的,也得由她親自來定規矩。
身邊的王小米和周平濤都是叛徒,她要講了自己的擔憂,隻怕會說她作而已,所以,她誰都不想說。
崔如玉和旁少平狼狽為奸,她有的是辦法處理,一直收著手其實是顧忌著秦方。她想要看看,秦方麵對這個因他而起的局麵到底會做些什麼。
三年前那場烏龍,不,應該說是悲劇,她走出來了。可秦方還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脫,甚至他整個人也被元這個姓氏束縛著,從來沒有進行過自己的主動選擇。
不管是往後退宿還是往前走,他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推著走。
元夕對他的恨已經隨著易庭北消散,不想看著他這麼沉淪下去。她想,他如果能在崔如玉的事情上做出好的選擇,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在等,想要等到心裏那個最後期限到來之前。
沒料到莫向陽這家夥橫插一杠子,丟了個東西給易庭北,易庭北居然也就敢瞞著他自己去找秦方了。
秦方在電話裏告知了她原委,讓她去一趟姚東的辦公室,當時他的語氣不是很好,顯然有事情發生了。她道,“師兄,是什麼事?”
他沒有隱瞞,道,“崔如玉那邊的事情差不多解決了,我讓她當麵向你道歉承諾。”
元夕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以崔如玉跟她較勁這麼多年的經驗,那個女人不見棺材不掉淚,沒拿到實質的好處不可能妥協。於是她道,“中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他笑了一下,道,“你家那個,不知道從哪裏拿到了旁少平一些比較忌諱的東西,跑過來跟我交涉。”
元夕有點吃驚,就易庭北那樣的,還能有這勇氣?可她馬上意識到,秦方不會騙他。她道,“行,我馬上來,你等著我啊。”
在易庭北開車的半道上,她很冷靜,前所未有。她將自己和他相識以來的所有事情都理了一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的生活除了工作便是易庭北。這對她而言是個比較恐怖的事實,因為幾乎代表沒有自由的時間了,可易庭北顯然還不夠滿意,因為她在精神上顯然還沒完全屬於他。
元夕從身體到自由,幾乎全麵失守了,但易庭北還要奪取她的精神高地。
因此,路上她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抵達了停車場,她才將全部戳穿,然後要他去慢慢想,以後到底該怎麼辦。
易庭北顯然心裏是有數的,各種慌張,但不認錯的態度也很堅決。
元夕沒和她多糾纏,直接上樓去了。
崔如玉果然也在,見了她來雖然臉色很不好看,但也沒當場發作。
她沒理她,直接對秦方道,“東西給我看看。”
姚東搬了一疊複印的合同出來,她簡單看了下,這玩意隻能說是讓旁少平死,崔如玉還能挺得下去。她於是道,“崔綠茶,你同意跟和和解,還有啥條件?師兄答應你什麼了?”
崔如玉有點得意,但什麼都沒說,“你猜啊!”
元夕看著秦方,道,“師兄,什麼條件?”
秦方避開她的眼睛,道,“旁少平那邊已經聯係了好幾個公關公司,準備在網上給你的電影做差評,還——”
“我問你什麼條件。”她提高聲音。
秦方默了一下,道,“小夕,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與你沒有關係。你就不必問了——”
“是啊是啊,你隻要知道以後我不會隨便找你麻煩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