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布上麵隻有極小的十幾個蠅頭小楷:金龍失德忘恩,麒麟可取而代之。
原來,太後和先帝處心積慮想要毀掉的秘旨就被離王藏在這根簪子裏,然後作為定情信物送給師傅,留給了尚未出生的孩子。
我果斷地將胳膊高高揚起,大聲喊道:“先祖遺旨在此!”
我的聲音在兵器鏗鏘交鳴中並不算大,卻令場中瞬間一片寧靜,突如其來的戲劇性轉折,令大家瞬間有些瞠目結舌,頓了身形,扭頭看我。
顧長安猛然轉過身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清清喉嚨,將手中秘旨展開來,對準顧長安和太後方向:“這便是當年先祖留給離王府的秘旨,若是有朝一日,顧家人失德暴政,離王府的人可順應民意,取而代之!”
“不可能!”軟轎中的太後用無比尖利的嗓音道,有些抑製不住的顫抖,發出“咯咯”的聲響。
“上麵有清晰的傳國玉璽印,大家有目共睹,做不得假。”我將手中密旨舉得更高一些,一字一頓地道。
圍攏在外的長安百姓當先反應過來,歡呼一聲,震耳欲聾。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帶頭,大家紛紛跪倒塵埃,恭敬俯首叩拜。
其次反應過來的是顧長安,他長舒一口氣,悵然若失,卻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然後一撩衣擺,向著我跪了下來。
銀甲士兵與宮人見顧長安跪下,也齊刷刷地跟隨他,伏倒在地。
那一刻,就猶如驚濤駭浪過後的海麵,驟然間恢複了寧靜。
師傅上前,接過我手裏兩截玉簪,眼中淚眼婆娑。
“長安,姐姐,難道事到如今,你們還執迷不悟嗎?你們一直以為,是我離王府在覬覦你們顧家的江山,如今你們自己看看,這秘旨上麵的話,‘金龍失德忘恩,麒麟可取而代之’,若非你自己昏庸無能,失了民心,我離王府如何能取而代之?!縱然手握密旨,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軟轎裏麵的太後久久沉默不語,良久過後,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濺落滿地,在軟轎前綻開一朵又一朵妖豔的曼陀羅花。
“母後!”
“姐姐!”
“母……”
“太後!”
......轎中已是永遠沉寂。
太後的葬禮舉行完以後,已經是第七天,即將進入寒冬臘月。
涼辭傷及肺腑,需要慢慢調理,但是仍舊堅持著去參加了太後的葬禮儀式。
我和師傅也一身素白,跟隨在棺柩後麵,將太後送至皇陵安息。
那天漫天的大雪鋪天蓋地地籠罩了整個京城,一片銀裝素裹,涼辭唯恐我的雪盲症再犯,執意用一層紗布蒙了我的眼,自始至終用溫熱的大掌包裹著我的手。
顧長安形銷骨立,滿臉憔悴,雙眼布滿血絲,就連冷毅的唇都幹燥開裂,滲出殷紅的血。
他深深地望了我和涼辭一眼,不說話,轉頭走在隊伍的最前麵,龍袍鬆垮垮地套在他的身上,沒了原先的精氣神,背影說不出的落寞淒涼。
身後,師傅長長地歎息一聲,滿是心疼。
太後葬禮直至午後結束,顧長安和涼辭單獨留在了皇陵裏,我捧著手爐,守在外麵。
待到大雪重新封了下山的道路,黃昏時分,涼辭才出來,上前緊緊我身上的狐裘披風,挽起我的手嗔怪道:“不是早就告訴你,讓你早些回去,不用等我嗎?”
我拋了手爐,衝著他笑:“我隻是想和你一起走走。”
“去哪裏?煙雨江南,還是大漠塞北?或者去看黃河落日?”
“哪裏也不去,就在這冰天雪地也好,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就白了頭。”
涼辭握著我的手一緊:“那樣太短暫,我怎麼舍得?人生苦短,白駒過隙,以後與你的每一天,一生一世,我都要掰碎了,融化了,當做三生三世,不,生生世世來過。”
語氣裏帶著說不出的傷感。
我們驀然回首,皇陵前的雪地上,仍舊佇立著一個人影,麵向著我們的方向,一動不動,孑然而立,孤寂淒涼。
我捅捅涼辭的腰:“你就這樣原諒了他麼?將江山拱手讓人?”
涼辭溫潤一笑:“我說過,這江山並不屬於誰,皇上,也不過隻是這江山的守護者而已,孤家寡人,有什麼好?我若是當真扛起了這一片江山,那麼,我還如何空出手來抱你?你,才是我涼辭的一片錦繡江山,錦繡王妃!
得妻若此,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