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靈溪走出屋子,臉色蒼白的看著院中的漫天白紗。紙錢與香燭焚燒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天色陰沉,想必過不了多久又要下雨了。匆匆趕來的大姐斐青瀾雙目通紅發腫,抱住她抽噎著說些什麼。她一句話都聽不清,卻覺得這景象熟悉的令她茫然。

看著這闊別了一年的絲竹苑,她覺得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這裏是她住了十九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銘記在她心中。陌生是因為牆角種的兩株丁香早在一年多之前就枯了,此時卻仍是生機盎然,而本因兩年前女兒孟淑靜落湖身亡得了失心瘋的斐青瀾,雖然這時候情緒激動,但也依舊看得出神智還是清醒的。

斐青瀾的貼身侍女香蘭匆匆趕來將她安撫住,斐青瀾這才止住了眼淚,勉強緩過神來。斐靈溪看著她那身孝衣,突然愣住了,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

她竟是回到了四年前,父親死訊傳來的那日。

斐靈溪怎麼都沒想到,在她難產而死之後會回到四年前。她和季巡自幼訂婚,當年她母親白氏還活著的時候和季巡母親劉氏是手帕交,兩人在她出生不久之後就給他們定下了這門親事,這麼多年時間兩家對這門親事都很是滿意。

季巡從六七歲開始就時常來斐家找她,兩人一同識字,學習君子六藝,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隻可惜她命不好,雖然為父親守孝三年之後就嫁給了季巡,但成親不過一年就死在了難產之中。

如今重回一遭,同季巡再度前緣也無不可,二人雖說不得多麼恩愛,卻也是相敬如賓,比起那些高門大戶中互不關心的怨偶要好上太多。

斐靈溪又看向這時候的斐青瀾,讓她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這時候的斐青瀾還是她熟悉的那個人,容顏和內心都還沒有被後來那些事摧殘,仍是當初那個享譽柳陽城的第一美人。

斐青瀾身子向來單薄,看起來溫柔清雅,亭亭如一株青蓮,實際上心思卻太過脆弱敏感,經不起打擊。當年因著父親的死,那些本就看她們兩個不順眼的人自然都上來踩一腳,而父親這一脈又沒有兒子,他們行事就更是毫無顧忌。

本以為大姐夫孟慶平是個老實的讀書人,誰曾想父親死後就變了。妖嬈豔麗的妾室一個接一個的往屋子裏抬,後宅烏煙瘴氣的整日裏鬥來鬥去,本就因父親的死虧了身子的斐青瀾被氣得常年纏綿病榻,也沒空去日日看著女兒。

結果那日孟淑靜去學堂回來,半路上就叫人推進了孟府裏的蓮湖中,沒能救回來,而那作惡的妾室卻因著身孕隻罰了半年月例便沒了下文。斐青瀾知道之後當日看起來無事,可第二日一醒來就已經是個瘋子了,整日抱著個玉枕當成女兒護著,除了貼身的侍女香蘭誰都不許靠近。

她自身覺得前世沒什麼太多的不如意,隻希望性子怯弱的大姐能比前世有個更好的結果,小外甥女也能好好的活下來。

如今一切都還沒發生,也還來得及。

斐家家大業大,乃是江南有數的豪商之一,盤踞柳陽城數百年長盛不衰。此次家主的嫡長子殞命,來吊唁的人自然不少,然而有多少人真是為了殞命的斐嶽林而來卻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