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的家被鬼子占領了,我的親人都被鬼子殺了,我哪裏還有家!”
“你告訴我!”
“家在哪裏!在哪裏啊!家呢!”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掙脫束縛一般的哭喊到底,就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娃娃,最後那一聲,迎來的是寂靜無聲。
我癱倒在地,嚴頌聲再也沒有扶起我來,我跪在那裏,絕望至此,隻恨不立刻跟阿媽他們離開這世上,這個世道,這樣的慘痛,我不是第一個經曆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經曆這樣慘痛的人。
我呢喃著話,徹底陷入了循環,昨夜的夢還在腦海之中旋轉著,久久未能散去,就好像是誰有了先見的預知一般,我抬頭去看天,長沙的天還是淡藍色一片,這樣的天,曾經都出現在錦州,上海,甚至南京過,那些日子就像過眼雲煙,此去不複返,那些時間裏的人,卻也都沒了,電光火石之間,我能記得的,深刻的印象,那時候我在錦州懵懂未知時,倩倩流著淚告訴我她每晚每晚都在坐噩夢,夢裏的那些場景反複反複的夢見,就像我現在一樣,我終於明白眼淚流在心裏是什麼滋味,親人的血濺在臉上是什麼感受,最後一麵是什麼悔恨,血仇融在骨血裏是什麼恨意,絕望到底能擊垮什麼。
這時人群慢慢的退開了一個口子,我的視線內慢慢的出現了一雙軍靴,我麻木的用早就紅腫的眼睛去看,視線的慢慢上調,隨著視線是軍褲,慢慢的是軍裝,卻不似從前滿身隻有血汙融在那裏,白色的襯衫上是染血的痕跡,慢慢的,慢慢的上調,那一刻裏,我眼裏的那個人影,正一臉悲戚的看著我,我仰著頭緊緊視線盯著他,一刻都不敢放鬆著。
這個人,他瘦了,他麵色慘白著,毫無血氣的模樣,比起任何一次的見他都沒有今天這樣的慘,他雙眉緊皺著在壓著什麼樣的隱忍的痛苦,他雙眼布滿了紅血絲,似乎幾夜未眠了,他整個人看起來亂糟糟的,身上都是黑漆漆的血汙,他一隻手打著繃帶,剩下那個手按著自己的胸前的傷口,他走的緩慢,甚至站在這裏,還需要人扶著,他就那麼看著我,表情痛苦萬分的看著我,我們相互看著的時候,人群似乎已經散去了,除去幾個人在場內,這樣的沉默,這樣的寂靜無聲,麵對的卻是故人。
頓了頓,我想試圖站起來,一瞬間,我沒有站起來,身上沒有一點力氣,我所有的力氣都在剛剛已經用完了,如今我慢慢的爬著,苟延殘喘著,去讓自己坐起來,我用力的想讓自己站起來,那一把力氣,被旁邊的人扶了起來了,我顫顫巍巍的,晃晃自己的手,確定沒有看錯,眼裏已經全然沒有任何一個人了,我的眼裏隔著霧氣,就隻有一個人。
如果沒有看錯,那就他了。
“孔笙。”他聲音沉穩,低沉,一如既往,就好像時間的聲音可以退回初次見麵的上海,我記得那是民國的二十年,那一年,我懵懵懂懂的明白,錦州被占據,明白死亡的意義是什麼,明白犧牲,明白決心抗戰……..
“榮圍,國”我哽咽了一下,看著他 ,眼淚決堤般湧入。
“來”他神色哀傷心疼的看著我,一隻手伸過來,我沒有半分的思考,一刻間已經直抵他的心口處,那樣的久違,那些忐忑,那些心痛,那些撕心裂肺,似乎可以得到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