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餐廳,你在吃東西,滿滿都是空座,一個異性卻過來跟你拚座,你會想什麼?認錯人了?對你有意思?不懷好意?推銷的?拉人投保的?又或者別的什麼

換做是他,他隻會想:這個位置對她而言或許有著特殊的意義。即便與他有關,也隻可能是他站在了她回憶的點上,讓她想起了某些畫麵。此刻的自己不過是個道具。很多時候,別人單單選擇跟你走得很近,不一定是喜歡,不一定是愛,隻是你的存在讓她錯覺了什麼,她一旦清醒,這種關係就會立刻煙消雲散

他以為她會安靜地吃完點的東西,然後在他離開之前默然離開。他給了她時間,盡量保持著很慢的進食速度。因為他覺得她應該不會喜歡幻境破碎之後,再一個人寥落地離開。

他給了她在美麗泡泡沒有破碎之前離開的機會。然而,她卻開口了。

“是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會變?”

對白憑空而來,他無法清晰她要表達的意思,於是並沒有回應。

“為什麼沒有東西願意為我停留一會哪怕就一會。”她勉強擠出的微笑並不足以掩飾臉上的落寞。

或許是失戀吧。隻有失戀的人才會這般敏感,才會這麼任性地否定一切。就好比梁朝偉在重慶森林裏飾演的那個警察,失戀後,一塊肥皂的大小,一條毛巾的幹濕都會讓他糾結,他甚至還以為房間都會哭泣。

“你進來的時候是什麼時間?”他突然有了說話的興致。

“大概三點多。”

“你再看看牆上。”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在這家餐廳坐下時,刻意看了下牆上的時鍾。當時的時間是三點一刻。他坐下來五分鍾左右,她就出現了。吃飯因為速度的刻意放慢,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鍾。也就是說現在真實的時間,應該是三點四十左右。很湊巧,牆上的時鍾停在三點二十那一刻。

“至少它,此刻已為你停留了大概二十分鍾。”他拿出手機,指著上麵顯示的時間對她說道。

她看了下手機,然後看著不動的時鍾,笑容中的落寞稍稍褪去了一些。

不過,沒過多久,一個進來喝飲料的小男孩滿臉興奮地把這個細節告訴了餐廳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很快換上了新的電池,調對了時間。小孩滿臉笑容地接受著工作人員的表揚。可那張稚氣的臉對她而言,一點都不可愛。

有時候,錯誤是一種美好的存在,而看似正確的行為,卻並不是每次都能帶來美好。

“不過是假象。”說完她起身就走了。

他想:她也許會忘記他們之間的對話,會忘記曾在這遇見他,但多半不會忘記牆上那個為她停了二十分鍾左右的時鍾。

既然她已經走了,道具的作用自然到此為止了,於是他起身離開。

回到住處,他如往常一樣把自己埋在電影和書海裏,餓了吃些麵包之類的“冷”食物,渴了喝咖啡。

這個過程是痛苦的,因為他已經差不多一年沒有寫出一本完整的書了。他拚了命想從別的地方引入綠洲,但他的筆下依舊荒蕪的隻有流沙。

他就那麼不斷地往腦子裏塞著東西,然後在頭痛欲裂的時候,進入睡眠。

醒來的時候,他肚子很餓,卻又很想吐。

刷牙,洗臉,出門,外麵已是第二天的晚上十點。若不是手機上的日期,時間,他可能會以為,不過是當天的夜晚。

他又在那家餐廳吃飯。他的時間跟別人從來不同步,所以早就習慣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餐廳用餐。

他喜歡這家餐廳。跟食物無關。他隻是喜歡在這裏隔著玻璃看外麵的世界——來回的車,過往的人,被風卷起的落葉,塵土,都沒了聲音

他喜歡這種隔斷了聲音的感覺。

外麵開始下起了雨。雨點一個接一個打在玻璃上,然後碎裂。雨點越來越密,最終在玻璃上彙成了河流

“介意拚個座嗎?”

他把視線從窗外收回,環視一周,依舊是滿滿的空座,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對方坐下來,他才發現是昨天那個女子。

他並沒有表示過分的驚訝。他覺得人總是有在承載著過多記憶的地方徘徊的習慣,如同以往的自己。

他保持著原本的進食速度。如果不是餓,他幾乎喪失了對食物的需求。所有食物都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咖啡也不過是他不想改掉的一個習慣。

“你總是在這家餐廳吃飯嗎?”她沒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