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鎮之前,杜子浩似乎抱定避世的想法,做了一係列安排。首先,他讓廖興智到移動公司申請了一個新號碼,再三叮囑除非有天大的事,絕不能將號碼告知他人,一般的事情電話聯係宋副部長定奪。然後,他告訴妻子自己最近會到村裏呆幾天,到時通過電話和她聯係。妻子感覺有些不對勁,一再追問是否出了事,他不得不絞盡腦汁想了個理由方搪塞過去。
臨走之前,杜子浩還做了一件事。在那份邱鬆成死亡結論的材料上,他沒有如往常畫個圈便了事,而是批了一行意見:從現場情況來看,該同誌的死因應有其他原因,希望有關部門核實後再予定性。簽完名後,還想附上一份照片拷貝,是當天用手機所拍的畫麵。思索片刻之後,他還是沒那樣做。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杜子浩便帶著劉副部長、組織組長準備出發。與此同時,其他三位副部長也將於當天按照昨日會議的安排各自啟程。
吃過早餐,他借用從電影中學到的辦法,教所有人將手機調至不在服務區的狀態。雖然個個都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遵從了指示。
其實,杜子浩隻是想和倪誌峰玩一招金蟬脫殼,但並不知道這種消極的方式能夠撐到幾時。而且,盡管他不想承認自己已經接受了胡嬈的幫助,卻又不得不對這個女人抱有一些希望。基於這種矛盾的心態,他覺得似乎有種自欺欺人的意味。
根據杜子浩的計劃,小車沿著國道往北行駛。以天玉山為界,炎陽曆來有南北兩鄉之稱,兩鄉口音的差異很大,各有特色。北鄉十三個鄉鎮,因為地勢比較平坦,曆來有炎陽糧倉之稱。南鄉有十四個鄉鎮,以山地地貌為主,果木種植業和養殖業比較發達。
為了確保行蹤不被察覺,杜子浩沒有打算去鄉鎮政府,而直奔建整工作隊駐點的村。第一站到達的是青湖鎮東辛村,駐守該村的工作隊以財貿係統為主,縣財政局的一位副局長帶隊,共有三名隊員。劉副部長輕車熟路,稍作指引,小車很快就來到工作隊員居住的村支書家中。
村支書的房子很氣派,三層樓的鄉間別墅,黃色的琉璃瓦頂,白色的外牆磚,銀色的塑鋼門窗,在村中顯得鶴立雞群。杜子浩感慨地對其他人說,現在的村幹部當得都挺滋潤的嘛。組織組長笑著插了一句,他們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在村裏開了個磚廠,每年都有幾十萬的收入,屬於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
時間還早,院子裏很安靜,隻有廚房裏傳出陣陣響聲。組織組長下車走到院子門口想叫門,突然竄出兩條大狼狗吠個不停,嚇得他連連後退。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聽到響動,趕忙從廚房中跑出來,顯然認識組織組長,邊將狼狗趕開邊大聲叫道,領導怎麼這麼早哩。劉副部長告訴杜子浩,這是村支書的老婆。
鄉村一級,見到縣委機關的幹部一律稱為領導,已成為一種習慣。杜子浩起初認為,這與某些人一見警察就叫幹部似乎差不多。後來細想這個比方不太恰當,便未對任何人說起。
幾位在堂屋坐了一會,村支書才起床。這位四十多歲的漢子還在樓梯上就連聲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讓各位領導久等了。通過介紹,杜子浩知道這位村支書姓羅,是村中數一數二的富裕戶。因為年輕加上能幹,所以被鎮裏推為支部書記,並且是縣裏的人大代表。
杜子浩握著他的手,說,羅書記是能人哪,農村基層建設就需要大批象你這樣的人才,我們做基層組織工作的人就看到了希望啊。
這位曠支書看來見過不少世麵,麵對大家的稱讚,嘴裏雖然不時冒出恭維之辭,神態卻不顯諂媚,杜子浩不禁暗暗稱許。
工作隊員的情況卻令杜子浩不太滿意,除了縣商業總公司的一名年輕幹部小許留守,帶隊的縣財政局副局長和另一位隊員都不在村裏。羅支書連忙解釋,因為單位有急事,他們昨天就趕回縣城。但從居室的整潔程度來看,杜子浩估計兩人恐怕已經多日沒在這裏過夜。
在杜子浩的提議下,一行人到了村委會。村委會與村小相鄰,應當是同時而建,外形比較接近,而且都是新起的建築。據小許介紹,村小去年由縣財政局資助的款項翻建,但因為生源較少,自這學期開始就已並入鄰村的小學。見到這麼大一座學校閑置,杜子浩很是遺憾。劉副部長卻告訴他,全縣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許多村小都因招生不足被迫合並,前幾年建的校舍被迫空置。
在炎陽農村,幾乎有六成以上的成年村民長年在外打工。如今,部分大城市對農民工子女就學問題特別重視,加上對教學質量的考慮,促使外出打工的村民紛紛將孩子送到城市就讀,造成本地生源日益匱乏,甚至出現以前從未有過的師資過剩局麵。這一情況,杜子浩曾在一份縣教育局呈送的內部材料上看到過,不過隻有身臨其境才有深切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