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越深入,我的內心就越被更多的感動所充斥。
“你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很辛苦的!”坐在學校門前的大石頭上,我和王老師眺望看不到頭的遠山。
“習慣了……做民辦老師收入低,沒地位,孩子媽媽跟著我也受了很多苦,她離開,我不怨她……等我以後轉成了公辦,她或許就會回來的……”王老師入神地看著無垠的天空,帶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和期望。
“你有沒有想過帶著孩子下山。”我看著王老師兩鬢的白發,我想16年前,那裏一定是烏黑的。
“想過,可是,我走了,這裏的孩子怎麼辦?鄉裏鄉親的,都是自己的娃,不能撇下他們不管,這做人,得講良心……”
看著王老師,我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1動,一個16年前的高中畢業生,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卻把自己最寶貴的青春給了這片大山,給了這山裏的教育事業,這是一種何等壯麗的平凡中的偉大!
采訪結束,臨走前,我把身上僅有的180元錢硬塞到王老師手裏:“這點錢,給孩子們買書本和教具……”
王老師執意不受,兩人推諉起來,直到王老師看到我的眼圈開始發紅,才勉強收下這錢。
下山前,王老師帶著全校同學排成整齊的隊伍歡送我。
“謝謝江叔叔,江叔叔再見!”
我心中大慟,不忍再回眸,側身擺擺手,轉身急速離去。
此刻,我特想把我的心情和感受告訴柳月。
回到江海,我帶著滿腔的激晴和衝1動,連夜趕寫出了一篇人物通訊《大山深處的堅守》,將王老師的動人事跡和樸實無華的奉獻精神盡我所能表達於筆端。
當又一個黎明來臨的時候,我寫完了稿子。
上班後,我即刻上交。
在將稿件送交本報的同時,我還直接傳真給了省委機關報《江東日報》和《中國教育報》。
第二天,《江海日報》在頭版頭條刊登了我的稿件,第2天,《江東日報》在二版頭條刊登出來,第3天,《中國教育報》在頭版顯著位置也刊登了,三家報紙的題目都沒有變,都是《大山深處的堅守》。其中,《江東日報》配發了評論員文章,《中國教育報》還特別加了編者按語。
我又一次成功了,又一次在我的圈子裏引起了轟動效應,報社的領導同仁見了我都交口稱讚,說這是一篇人物通訊中的佳作,肯定能獲得省裏今年的好新聞獎。
劉飛臉上也帶著讚揚和恭喜的表情,雖然我覺得那表情多少有些勉強。
“真正的好新聞來自於基層,來自於生活,來自於群眾,來自於實踐,撲下身子抓好作品,江峰是一個好例!”馬書記報社全體員工大會上對我進行了表揚。
大家的讚揚雖然讓我有些得意和滿足,但是,我最渴望的來自於柳月的表揚卻遲遲未到。
我深深體會到,我此次收獲的並不僅僅是一篇好新聞稿,我收獲最大的是從王老師身上感受到的那種心靈的感動和思想的升華,我迫不及待想和柳月一起分享這種感覺。
我知道,作為一個老新聞工作者,每天看報是必然的,柳月是一定看到了我發表在省報和中國教育報上的文章了,那麼,為什麼我沒有收到她的祝賀呢?
我這才想起,昨天是周三,我應該收到柳月的信的,然而卻沒有收到。
同時,柳月也好久沒有給我打傳呼了。
又過了一周,我仍然沒有收到柳月的任何消息和信息,我給她打傳呼也不回。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的心裏越來越不安,腦子裏開始胡思亂想……
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決定請假去西京看看。
我帶著忐忑不安而又煩躁的心情,直接到長途汽車站去坐車。
在車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一扭身,突然見到了站在我身邊不遠處的老三,在出站口正伸著脖子往裏張望。
我迅速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扭轉身,不讓老三看到我。
一會,我聽到老三在叫:“晴兒,過來,我在這裏!”
接著,我聽到了晴兒的聲音:“謝謝你,老三,這麼冷的天來接我!”
晴兒和老三說話語氣很客氣。
“怎麼樣,去了省城學習半個月,收獲大不大……”老三接過晴兒手裏的行李。
“挺好,學習很有收獲,學習間隙,我抽空去拜訪了幾個同學,還替蘭姐去看望了幾個大學同學……”
兩人邊交談邊向外走。
原來晴兒去省城學習歸來,老三來接她的。
我無心去品味他們的交談內容,像做賊一般,懷著難以名狀的感受,等他們走遠,急忙進站上車,直奔西京,直奔柳月。
傍晚時分,寒風料峭中,我滿懷期冀和不安,還有無端的猜疑和寂寥,抵達西京。
從車站下車後,我給柳月打了個傳呼:“姐,我已到西京。”
我沒有征得柳月的同意就來了西京,我不知道柳月會不會生氣,但是,我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這麼久沒有柳月的消息,我心中已經快急瘋了,如果再不來,或許我就真的瘋了。
打完傳呼,我在公共候車亭等公共汽車,邊不停地看我的BB機。
可是,10分鍾過去了,一直沒有得到柳月的回複。
我不禁心裏有些發毛,柳月別是出差了,不在西京,那我可就慘了,白跑一趟。
看看將近下班時間,我急忙又跑到公用電話亭,咬咬牙,狠狠心,撥打了柳月辦公室的電話。
為了不打擾柳月,我自那次打到張處長辦公室之後,就再也沒有給柳月的辦公室打過電話。今天不行了,柳月沒有任何消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何況我已經來了西京,找不到柳月,我怎麼能罷休。
電話打過去,一直沒有人接,估計是都下班走了。
我別無他法,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硬著頭皮打到張處長辦公室,希望他能在,希望能從他那裏得到柳月的消息。
電話打通了,電話裏傳來熟悉的張處長的渾厚而充滿磁性的男中音:“喂——哪裏?”
“我——張處長,您好,我是江海日報的小江,江峰……”我急忙說。
第2143章開房間
“哦……小江啊,嗬嗬……”張處長顯然是對我印象深刻而且依然頗佳,語氣很友善:“你可真會打電話,我剛要下班,你就打過來了,再晚半分鍾,我就關門走人了……怎麼?有事嗎?”
“哦……是這樣,”我急忙說:“我有急事想找柳主任的,可是,打她辦公室電話一直沒人接……”
“都下班了,柳月剛走了大約10多分鍾,說去江東日報社辦點事情,有什麼急事,要不要我回頭轉告她?”張處長顯然以為我人在江海市。
我一聽,很懊喪,我要是剛才不打柳月傳呼,直接打柳月辦公室電話,不就找到她了?
“哦……那算了,謝謝您張處長,不麻煩您了,我打她傳呼吧!”我急忙說。
“嗯……那也行,那就再見了!”張處長顯然急於下班。
“張處長再見!”我掛了電話。
打完電話,我的心裏沉甸甸的,柳月不再辦公室,打傳呼又不回,看來我還是直接去她宿舍吧,她總歸是要回宿舍的。
主意已定,我決定坐公共汽車直接去柳月的宿舍。
正在這時,我的傳呼機響了,一看,是柳月打來的:“到江東日報社招待所四樓420房間——柳。”
我心中狂喜,怪不得張處長說柳月到江東日報社去了,原來柳月接到我的傳呼,直接去江東日報招待所開好了房間,在哪裏等我呢!
可是,我不由又很奇怪,柳月有宿舍,自己單獨一套房子,幹嘛要去招待所開房間呢?這好好的宿舍不住,在外麵花錢開房間,多浪費啊!我心裏不禁有點埋怨柳月鋪張浪費。
又一想,或許是天氣太冷,柳月宿舍的暖氣不好,怕我著涼,所以才會在招待所開房。
我們這麼久不見,今晚自然是要徹夜大戰的,這一大戰,自然要免不了蹬開被子,痛痛快快肆意作為,暖氣不好,還真不大方便。
柳月考慮地真周到,我心裏不由暖暖的。
一想到即將開始的耳鬢廝磨、濃情蜜意,還有熾熱交he、瘋狂**……我的身體裏不由開始湧動著一股一股的春潮。
又看著柳月打給我的傳呼落款,不由有些意外,“柳”,怎麼會是“柳”?以前落款都是“月”,這次怎麼成了“柳”了?
柳月在平時給我打傳呼落款都是“月”和“柳月”交替使用,從來沒有用過“柳”,這次,從“月”到“柳”,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冷意。
這絲涼意從我的後腦勺湧起,直到我的頭頂,在腦門處打了一個旋,然後就不見了。
我很快就為自己找到了答案,柳月留的落款名字一定是“柳月”,一定是傳呼台的小姐把“柳月”兩個字給省略了,單獨留了一個“柳”。
即將見到柳月的喜悅把我所有的疑慮和不安還有猜疑一掃而光,我急匆匆攔了一輛出租車:“快,到江東日報社招待所,在江東日報社旁邊……”
冬季的白日很短,才剛到下班時間,天色已經開始黑了,華燈初上,下班的人流和車輛在馬路上形成一股奔流高峰。
出租車走走停停,還不時遇到紅燈,我急不可耐,一個勁催促師傅快點,恨不得一下子飛到柳月身邊。
我的大腦裏充滿了動晴的憧憬和熱烈的衝1動,我想柳月此刻是已經買好沒酒和佳肴在房間裏等我了,或許,柳月已經洗完澡,換上了棉睡衣,正在吹頭發……
終於到了江東日報社招待所,一座鬧市區裏很安靜優雅的6層樓賓館,檔次不低。
我下了車,三步並作兩步走,飛速跑到420房間,一把推開門,氣喘籲籲地進門就喊:“姐,我來了!”
喊完之後,我不禁一愣,房間裏燈光明亮,很安靜,沒有我想像中的美酒和佳肴,也沒有沐浴後風晴萬種等待我采摘的柳月,隻有一個身穿深色風衣,背對著我,兩手插在口袋裏,靜靜眺望窗外城市夜景的柳月。
聽見我的聲音,柳月緩緩轉過身:“江峰,你來了!”
聲音緩慢而平淡,很輕,很陌生,很客氣,還很冷。
我看見柳月臉上的表情,不禁大吃一驚,滿腔的熱情仿佛突然掉進了冰窖……
好像被一盆冷水澆到頭上,我一時被柳月臉上的表情驚呆和震懾住了,站立在房間裏,半晌沒有說話。
才這麼短時間不見,柳月的麵容像變了一個人,蒼白而憔悴,眼神暗淡,眼圈發黑,嘴唇毫無血色,臉頰消瘦……
更讓我心驚膽顫的不僅僅是柳月麵容的巨變,更是柳月看著我那幽怨含恨的目光和冷若冰霜的眼神,仿佛麵對的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阿峰,而是刻骨怨憤的仇人,還像是幽深邃遠的陌路人。
這到底是怎麼了?柳月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做賊心虛的我兩股戰戰,幾欲而不能立,我的腦子開始飛速盤算著原因和對策,心中突然想起在車站遇到在西京學習的晴兒,想起晴兒說的替蘭姐看望大學同學的話……
難道是晴兒……我的腦門一陣陣眩暈,我實在想不出柳月還有別的能對我如此的原因。
但是,我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依照晴兒的性格,她應該不會這麼做,她不是這樣的人。
那麼,或許是柳月這段時間提拔之事受挫,心情才會如此之差,我心裏安慰著自己,很快強作鎮靜,勉強笑著,看著柳月,又重複了一遍:“姐,我來了。”
此刻,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隻能機械地重複。
這次,我的聲音沒有了歡樂,充滿了弱弱和無力。
“坐吧!”柳月慢慢坐在左邊的單人沙發上,指指她對過的單人沙發,淡淡地說。
柳月的身體好像變得十分虛弱,呼吸好像變得很困難,胸口起伏得很劇烈,坐在哪裏也似乎需要雙手扶住沙發扶手才能支撐住自己。
我老老實實坐好,規規矩矩坐在柳月麵前,就像我第一次跟隨柳月出差,夜晚柳月第一次打電話讓我到她房間裏談話那般的板正和拘謹,當時,我和柳月坐的位置和現在一模一樣。
命運真會開玩笑,劃了一個圈。
坐在哪裏,我們都沒有說話,房間裏的電視也沒有開。
我們都在沉默中靜坐著,窗外傳來城市汽車的喇叭聲,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這座城市。
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我雖然目光下垂,但仍能感覺到柳月寒冰一般的目光在死死地盯著我,感覺到柳月的胸口在急促地呼吸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