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屏風。置物。
花梨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細致地刻著不同的花紋,桌上瓷盆中栽著一株嬌豔米蘭。
竹窗。珠簾。帳幔。
鑲嵌著玳瑁彩貝的梳妝台甚是華美無朋,兩邊的牆上分別掛著兩幅精致的刺繡絲帛。
伸手拉開淡粉色紗帳,床榻上收拾得整齊,隻留有一個小巧軟枕孤單地躺在上麵。
“怎麼有這種枕頭,我還以為你們這裏都是用玉枕或者石枕的。”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驚訝地盯了一會兒那個特別的枕頭,而她問話的對象則是身後一名侍女裝扮的女子。
“回安小姐,這是欒華小姐睡不慣玉枕,覺得脖子後麵不舒服,所以特別找人製作的軟枕。”荷花恭敬地回答。
“都說了叫我安妮雅就可以……”一聽到“安小姐”就滿心悲催的魔藥師已經快放棄了,再重複下去幹脆轉行拍十萬個冷笑話得了:“算了,安小姐就安小姐吧。這種枕頭有沒有多?不用很好,一般可以用的就行,其實我們幾個也睡不慣你們的硬枕頭。”
好幾次看到艾爾或者萊昂早晨出房門的時候不自覺地摸脖子,想來是有點落枕。安妮雅自己則幹脆是把枕頭推開睡覺的,這麼硬的枕頭簡直是要讓人和頸椎病來個親密擁抱。
“沒有了,府上隻有欒華小姐用軟枕。如果安小姐需要,我這就去和管事的媽媽說,讓她盡快給您準備。”
隻有她一個人用?安妮雅聞言趕緊阻止:“啊,沒事了,不用這麼麻煩的,用玉枕也挺好。”她本以為總會有多的備著,沒想到這軟枕好像還是個稀罕物,那自己這個拖油瓶一樣的人物就不要要求這麼多了。
杜瑜瑉和洛安進宮,艾爾和萊昂招呼都不打一聲出府去,王絨玥因為先王駕崩改換軟裝喪服以及杜欒華失蹤兩件事正忙得團團轉,隻剩下安妮雅一個人又沒法幫忙又找不到人聊天,隻好自己開始想辦法找點事情做。
比如觀察一下杜欒華的生活習慣,嚐試找點蛛絲馬跡出來什麼的。
所以現在安妮雅和荷花二人正身處杜欒華的閨房,也就是這座杜府的正房之中。
不得不說,杜欒華還真是個完完全全的千金小姐,整個杜府對她就是放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單看這間房就覺得杜瑜瑉恐怕是把府裏所有的好東西全都搬了過來,對比他自己的打扮和府裏其他房間的擺設,隻能認為杜欒華是上輩子拯救過主(銀)位(河)麵(係)。
轉了一個上午加半個下午也沒有得到什麼成果,反而是安妮雅在這大熱天走來走去的口渴不已,最後還是帶著荷花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喝茶。
紅茶綠茶白茶黑茶啊,真是懷念的味道。絳發少女舉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清苦甘甜的氣息回蕩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明蘇和克蘭雅也有茶葉,隻是數量和質量都不能和這裏相提並論。久違的茶香勾起了安妮雅的回憶,她痛快地決定回去之後也要找到終南上產茶葉的地方去搞改良!比方以前聽說第三大陸上有一個喜歡培育各種植物的種族,不知她們有沒有發現過什麼高產的茶種。
陷入遐思的安妮雅無意間一抬頭,恰與站著的荷花視線交彙,雙雙一愣,荷花很快低下頭去。
“對了,我沒來這裏之前你是絨玥的侍女?願意的話和我聊聊絨玥她的事情吧。”見狀,安妮雅尋思著幹坐也挺無趣,再說她本身對終北人民的生活就比較在意,隨意聊聊純當聽故事了。荷花有說過自己在十二歲那年被買進府中,而王絨玥入府則在三年後,雖不是一直跟著王絨玥,也能說出不少東西來。
王絨玥英雄事跡賊多,別說那種家長裏短了,就連很多次杜瑜瑉在政事上出紕漏都是她生急智圓的。哪怕有很多不是親眼所見,不過掌握主子的情報也是仆從的必備技能啊,所以荷花吧嗒吧嗒說了半天都不帶重複,聽到後來安妮雅快把王絨玥當做無所不能的天神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夫人到現在還沒有孩子,不然的話……”大概是說得有些忘情了,荷花嘴裏突然冒出了這句絕不該由她議論的事情,雖然她立刻便反應過來了,但已經為時已晚,說出的話又怎麼能收回呢。
魔藥師聽到她講頭兩個字就覺得不對,回過神再一看人已經滿頭大汗地跪著了,這麼硬的大理石地麵也不知道膝蓋砸得疼不疼,懷著複雜的心情默默遛了一整欄羊駝。
最好的辦法是當做什麼都沒聽到。
於是安妮雅一打量,沒看見荷花正發著抖和地麵做親密接觸似的,一口把小杯子裏的茶水喝幹:“杜小姐和左丞相的長相幾乎沒什麼相似的地方,是不是他們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從小就成了孤兒真是辛苦,什麼事情都要靠自己打拚。”
荷花滿以為安妮雅肯定要批評自己,指不定還會大發雷霆拔腿就走,沒想到卻是在說這些同樣也不太合適的話,驚訝之下連發抖都忘記了。
“不過總都比那些在戰爭中失去生命的人要好。死了可就一無所有了,別說幸福,痛苦的權利都會一並喪失。所以活著的人才要好好抓緊享受生命,荷花,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
“是、是的,安小姐。”
“那快來幫我倒茶吧,呆在那裏幹什麼。”
“對不起,我這就幫您倒茶。”荷花倒是機靈,知道安妮雅這是在幫自己圓話,起身後偷偷擦掉臉上的汗,就趕緊提著茶壺去加水了。
安妮雅很是無奈地cos了一回睿智老人,為了抹平荷花的口無遮攔甚至自己主動下臭水溝洗了把澡,髒水現在都在往下滴呢。
不過她說的是全是大實話,杜欒華真的是和杜瑜瑉完全不像,雖然兄妹之間本來也不一定長相相近吧,但既然提到了就不免讓人要多想。
而且據她在今天了解到的杜欒華種種生活習慣,和府裏其他人一對比真是差異巨大。什麼軟枕硬枕隻是極小一件事,其他諸如酸甜喜好啊,各種忌口啊,作息習慣、興趣愛好、身體素質啊,以及體質過敏和對氣溫的敏感程度種種方麵,總之兩人幾乎就沒什麼地方是能讓人產生“果然是兄妹”的想法。簡直像是從位麵另一頭找來一個人類硬拉掰親屬關係,目的純粹是為了“上帝給你們開了個玩笑”。
舉個反例,明明克裏斯和葉隻有四分之一血統出自一人,葉還饞了一半森精,大家都能看得出兩人是親戚。杜瑜瑉和杜欒華就完全沒有給人這樣的感覺,恩,莫非兩人其實是同父異母、同母異父這樣的?
少女一個人百無聊賴大開腦洞中,片刻荷花小跑回來了。
“安小姐。”此時她的臉色已經很正常了,權當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安妮雅不惜自黑的初衷達成,自然不會再去提剛才,隻安穩享受著她端茶送水。
“奴婢剛才去倒水時聽到門房的人說,萊昂公子和艾爾小姐已經回來了,安小姐要去見見他們嗎?”安妮雅被剛泡上的茶小小燙了一下,正準備放下涼涼再喝,荷花已經又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