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時分,時逸手頭的工作終於告一段落。他不無慵懶的靠向椅背,抹了把臉。旋即閉上了眼睛,假寐養神。對著電腦一連伏案三,四個小時,他感到些倦意。
沒一會兒,似想到了什麼,他睜開眼望向桌麵一角的文件夾。那是小周早間拿過來的人事資料。對於公事他向來事必躬親,親力親為。故而,便是人資部招聘員工,最後也要拿給他過過目。
他坐起身,打開文件夾翻閱起來。最後當看到放置在夾子最底端的那一疊,標注著“物業後勤部”的相關人員信息資料時,他揉了揉眉心,將文件夾合了起來。
物業後勤人員不是他關注的重點,差不多就行了。作為公司的決策者,他關注的重心是技術部與市場部。
抬腕看了看時間,他起身打算去公司食堂進餐。沒曾想拿起椅背上的西裝轉身時,一時不察衣服的下擺掃到了桌麵上的文件夾,將夾子碰掉到地上。
時逸搖搖頭,昨晚他夢到她,半夜夢醒半宿無眠。以致今天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念及此,他隨即擰起了眉,心下自嘲,他的精神什麼時候好過?
失去了她,一切都是那麼的索然無味。某種意義上,沒有她的日子,他的生活其實隻是一潭死水,死氣沉沉不起微瀾。
每天每天他麻木的行進,可隻有他自己心底最清楚,隨著時日的疊加,現在的他撐得一天比一天辛苦!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事業再成功又如何?沒有她分享,他的生活終究隻是一片死寂。如今,帶著些僥幸,甚至是乞憐,乞求老天垂憐,能讓他快些找到她,是支撐他走下去的唯一動力。
時逸蹲下身撿拾夾子。然隻一眼,他便若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盯住眼前的這一張應聘人員信息資料表,好半晌蹲在那裏起不得身。
文件夾攤開的那一頁紙上,相應的個人信息欄裏分別寫著:紀小黎,女,27歲,高中肄業……
白紙黑字,清楚明白。這是紀小黎應聘工廠保潔的個人簡曆。時逸死死的盯著貼在資料表上的那張一寸小像,手握成拳抵住了唇。
幸福來得太突然,太過激動,太過震驚,太多的狂喜!還有太多太多說不出的情緒,兜頭兜腦,紛至遝來。
瞬即五味雜陳百感交集的他,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微微發顫。好半天後,他狠狠的咬住了拳頭,直到嘴裏滲入血絲,透出明晰的鐵鏽味兒,他才敢相信,這不是夢!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難以言喻的巨大喜悅伴隨著難以言喻的巨大酸楚,排山倒海一般朝他傾倒而來。前一瞬,他有多麼的失意,這一刻他就有多麼的歡喜。
十年了!他找了她十年,等了她十年!原以為這輩子可能都再也見不著的人,這會靜靜的出現在他眼皮底下。老天到底還是眷顧了他!是他的誠心感動了上蒼,是嗎?
原來那一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真的存在!
時逸咬著拳頭,眼眶發熱,有濕意在他眼內迅速聚攏。他癡癡的看著那張登記小像,視線半絲亦不舍挪移。
十年的時光過去了,可在他看來,相片裏的人兒除了頭發長了些,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是心性天真的緣故吧,他想,所以時光特別的優待她。不曾在她臉上留下一星半點的歲月的痕跡。
依舊是記憶中一團孩氣的娃娃臉,黑漆漆的眸子依然晶瑩黑亮,黑寶石一般的閃耀靈動,格外的漂亮!整張臉龐一如往昔,氣質純真,明澈幹淨得不含一絲的雜質。二十七歲的姑娘,還是一副少女模樣。
仿佛他們隻是分別在昨,而不是分隔了整整十年。這樣一想,時逸又不覺有些著惱。瞧瞧,她離開了他,竟似沒有半分的不好。。
沒心沒肺,沒良心的家夥!
時逸撅撅嘴,好多年沒有做過的孩氣動作,這會在他不知覺中自然而然的冒將出來。
突地,他想到了一個問題。當下心中大慌!
他急急的看向下方的資料,當看到婚否欄裏,清晰的寫著2字:“未婚”,他大舒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即刻落回原處,安放下來。
她敢嫁給別人!她要是敢同別的男人結婚,他就,他就……
時逸瞪著照片裏的紀小黎,心中發狠。如果她真的與別人結婚,他想,他會嫉妒到發狂,心碎得死掉!
然後,然後,他沉著臉眸色決然,他會綁架她,不管不顧,帶她遠走高飛。什麼道德,自私與否,他通通不要理會,通通不在乎!
他亦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她與別的男人雙宿雙飛,他受不了!絕對不能忍受。她隻能是他的!
他對上登記照裏紀小黎的眼睛,輕哼了一聲:“老姑娘!”
話雖如此,手指卻是無比珍愛,無比輕柔的撫摸上相片裏她的麵龐,生怕觸痛了她一般的小心翼翼。
※
下午剛到上班的點,小周推門進來時逸的辦公室,將加急訂來的去往S市的飛機票遞給了他。
“時總這是最早的班機,車已經備好。時間不多了,最好現在就出發去機場。”小周恭敬道。
“好!我知道。謝謝你!”時逸拍了拍小周的肩,夾著西裝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辦公室。
小周愣了愣,隨後趕緊跟上。心中卻是犯起了嘀咕,此刻的時總,不,應該說至午間起,時總好似便與往日不大相同。
雖然依舊是冷冰冰,酷酷的一張臉。可是,不是他敏感。實在是就一名麵癱而言,時總的表現說得上是比較明顯了。
午間給他打電話,讓他趕緊訂最早一班去S市的機票,越早越好。那清淡的聲音裏,分明有著一抹抑製不住的急切與激動,甚而有一點點的慌亂?
慌亂?仿若泰山崩於前,也定然麵不改色的時總會慌亂?小周摸摸鼻子,突然也不太確定。。
隻是心底那種時總與往日不太一樣的感覺,卻是揮之不去。
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了呢?
小周撓撓頭,眯著眼想了想,腦中蹦出來4字:有活氣兒。
對的!沒錯!就是這感覺。現在的時總好似猛然間煥發出生機一般,整個人裏裏外外,無不透出一股子活氣兒。
剛剛甚至還堪稱“和藹”的拍了他的肩!
發生了什麼?
小周好奇又迷惑。
※
臨近傍晚,紀小黎站在工廠大門前,盯著門上的牌子:“紀逸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她歎歎氣,眼裏閃著疑惑。
半小時前,她突然接到電話,通知她來一趟。說就她的崗位還有些事宜,需要與她當麵再溝通溝通。
這讓她有點納悶,明明上次麵試時,那位主管說得很明確,如果她麵試上了,會接到直接上崗的電話通知,告知她上班的時間。當時,還問她這邊在時間上有沒有問題?能不能隨時上崗?而如果沒有麵試上,則根本不會有電話。
那現在是什麼意思呢?
這會已近下午5點半。有什麼事非得在這時候說呢?這個點,他們坐辦公室的白領,不是該下班了嘛?
紀小黎懷著疑問與一絲不安,走進了工廠,前往那間主管辦公室。唉,她還是蠻希望能被錄取,能在這裏工作的。
不單是這裏提供的薪資與福利,遠遠高於同行業的待遇。更因為她喜歡這家公司的名字:“紀逸。”聽著就親切,莫名的令她想要留下來。
站在辦公室門前,她敲了敲門,沒有聽見回應。正欲再敲敲,門被從裏麵拉開了。一個瞧著很是和氣的年輕小夥子,衝她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他便走了出去。
紀小黎走進門,對上辦公桌後麵的那雙眼睛。
“你,你,”她驚訝的張嘴:“你”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時逸!
天呐!竟然是時逸!
對麵的人沉著臉,一雙眼睛直直的,定定的盯著她。
紀小黎徹底的呆住了!
她萬沒想到會這麼全無預料的與他重逢。。
真是太意外了!
她呐呐的看著他,後知後覺的想,這是他的公司嗎?難怪會叫紀逸,難怪她會感覺親切。不對!如果是他的公司,不應該是時姓開頭嗎?紀小黎糊塗了。
時逸沒有出聲,他隻是驀然起身靠在辦公桌前看她。深深的,陰鷙,憂鬱,憔悴又熱烈的看她。
紀小黎馬上感覺局促起來。在這種情境下重逢,她感到窘迫。他沒有意外的成了社會精英,可她呢……
“坐!”片刻後,時逸開口,嗓子沉啞。
“哦。”紀小黎小小聲應道,不大自在的在身後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這些年一直在這裏?”他低聲問著,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嗯。”紀小黎跟錄口供般幹巴巴的回道。
時逸很嘔!
這麼多年,他上天入地般全國範圍內大費周折的尋她。可她原來就在離他不遠的鄰市。造化弄人嗎?命中注定要讓他飽受些煎熬?!
“為什麼離開?為什麼不來找我?”他忍不住揚高了聲:“是怨我嗎?嗯?氣了這麼久,還不肯原諒我,是嗎?所以直到現在為止,也不願回去找我?”
紀小黎愣愣看他,搖頭。
唉,他還是那麼的好看,記憶中一如既往的好看。呃,雖然臉臭臭的,神情嚇人!可仍然好看得要命,英俊得出奇!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在外做工見過的人多了去,但時至今日,她仍然沒有見過有比他還要好看的人。任哪一個美男子都不及他!
而且,他好像長高了很多,身材也壯實了不少。讀書那會,他就高。現在更是高挺健碩,瞅著極具壓迫感。
是的,壓迫感。紀小黎想,任誰被他這樣的瞪著,都會感覺到緊張的吧。。
時逸瞪著她,等她的回答。
紀小黎受不住,她咽了咽口水,再度搖了搖頭。
時逸睨著她,一臉等她下文的表情。
紀小黎咬了咬唇,垂下頭,作報告似細聲細氣的說了起來。
她當時驚嚇得太過,那幾天都沒有上學。可令她難過的是時逸居然都不來看她。。
一次也沒來過!
是傅明薇出了什麼事嗎?所以他走不開?她心底又擔心又害怕又委屈。
剛巧,她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尋了過來,說在這邊他承包了個茶山收益很好,就是缺人手。問她家要不要合夥一起做?
家裏人一合計,這生意比賣魚的收入要高多了。所謂人往高處走,有更好的門路,自然要把握。於是當下就敲定了下來。
而她也說不上來,當時為什麼就答應了與家人一起離開。也許是害怕,害怕傅明薇會出事。也許還有些賭氣,氣時逸這麼久都不來看她。而更多的原因則是為了逃學吧。。
因為茶山的生意,需要的人手多。她橫豎讀書讀不進,注定靠不了學問出人頭地。是以,她家人一尋思,不若盡早多賺些錢傍身也是好的。機不可失,有錢賺就得抓緊。
而她本人自然更是情願。讀書於她實在是苦役,每每為了不辜負時逸,她強捺著性子溫書。可其實,她學得非常的辛苦,頭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