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5月12日,春末的蘇州城比往常暖的早了些。
鬼夫人從布坊出來,叫了輛黃包車回府。正準備上車,卻被一個人叫住。
“嫂嫂慢走!”
鬼夫人回頭,隻看見一名穿著船長製服器宇軒昂的男子,筆直站在布坊門口,像是一棵挺拔的白楊。
鬼夫人愣了愣。“先生是在叫我麼?”
那人卻笑了,幾步走到鬼夫人麵前。他很高,離近了竟讓鬼夫人有種隱隱的壓迫感。
“嫂嫂,我姓白,是蘇江號的艦長,算是甄大哥的故交,前次見麵時同他講好了這次回航要去府上拜訪,不想竟然在這兒遇見了嫂嫂。”
見鬼夫人看著他不做聲,白船長提醒道,“嫂嫂怕是忘了,你們成親的時候,我去吃過酒的。”
“原來是白先生!”鬼夫人這才恍然大悟,“瞧我,那日人多,我一時竟不記得了。”
白船長哈哈一笑,“既然有緣見到了,不知是否方便同嫂嫂一道回府,也好見見我甄大哥。”
甄宅沿河,入口在一個不起眼的巷子裏,進了門卻別有洞天。庭院修整的古色古韻,規整中間偶爾夾雜了些少見的花草,別有一番風韻。看得出鬼夫人平時一定花了大工夫大理。
這麼想著,白船長就忍不住誇讚起來。鬼夫人臉一紅,“先生過譽了,這是我家老爺先人的宅子,我不過是稍加整理罷了。”
穿過庭廊,白船長突然眼前一亮,這不大的宅子裏還藏著一個二層小洋樓。鬼夫人說這樓是請洋人工程師來監工建造的,花了她家老爺大筆的心血。
白船長坐在歐式白色沙發上端詳著屋內的陳設。大體白色的雕花牆麵,偶有幾處點睛的巧思,家具是成套的,大概是一齊從西洋運來的。
鬼夫人坐在白船長對麵,隔著茶幾招呼丫頭看茶。丫頭應聲,端著托盤,送上來了一壺英式下午茶。
鬼夫人看著白船長,笑眼盈盈。“先生且坐著歇歇,我家老爺公事在外,怕是要晚些才能回府。先生請嚐嚐這茶,老爺他就喜歡折騰這些洋玩意,要我說,倒是不如那春天的毛尖更清爽。”
鬼夫人給白船長斟上茶,又把牛奶和糖推過去。“先生是見過世麵的人,海上行船久了,想來也是習慣這西洋玩意的。”
白船長笑笑,熟練地給自己衝好,抬眼看著鬼夫人。“嫂嫂有心了,甄大哥的茶,定是錯不了的。”
丫頭走過來,給鬼夫人也斟上茶,端起來的時候卻沒捉穩,一個不小心打翻在鬼夫人身上。鬼夫人尖叫一聲,白船長大驚,眼疾手快的撈起茶杯。好在夫人的裙子厚實,沒有被熱茶傷到。鬼夫人瞪了丫頭一眼,“你這丫頭,總是笨手笨腳的。”轉頭又對著白船長抱歉的笑了一下, “先生對不住,請多坐一會,容我先換身衣服去。”
白船長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綿柔的音樂從留聲機裏嫋嫋傳出來。白船長伸手勾起杯子,雪白的骨瓷光滑鋥亮,帶著一絲涼意。紅茶加了奶很膩,粘稠的呼在嗓子裏。白船長舔了舔嘴唇,拉扯著領帶,莫名感到有點燥熱。
噠噠的腳步聲從頭頂的樓梯傳來。白船長仰起脖子,看見鬼夫人正穿著一席修身的猩紅色旗袍,款款走下來,大紅色的細跟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台階上,一步一聲,清脆入耳。
“讓先生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鬼夫人說,隨手搖起絹扇。“今年天熱的早,管事的還沒送冰來。您若是不介意,且褪了外褂。”
“無妨。”白船長拉拉製服,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鬼夫人臉紅了一下,衝他微微欠身,走到旁邊推開了窗。
“瞅著這天快沉了,我家老爺向來回的晚,先生若是空閑可以多坐一會,我叫人備上飯食,一會兒老爺回來了,你們可以邊吃邊聊。”
白船長放下杯子,衝著鬼夫人拱一拱手。“有勞夫人了。”
白船長側眼偷瞄著旁邊的鬼夫人。又過去了一個時辰,白船長同鬼夫人聊著近日的海上見聞時,門房的小斯請安進來,湊在鬼夫人耳邊說了點什麼。飯食是早就好了,甄老爺卻還是遲遲不歸。眼下小斯來報,怕是……
鬼夫人聽完,也像是失了耐心,遣走了小斯,轉過頭來看著白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