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象霍然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盲,他暈頭轉向地爬起來,也不顧上許多了,扶著個木櫞子,倒開始如竹筒倒豆子般的嘔吐起來。吐到嘔吐物隻剩下些發苦的清了,胃裏翻江倒海的感覺這才好些,這時才有力氣去蹭沾在身上帶著消化液餿臭味兒的食物殘漬。
“操!”吳象憋不住罵了身娘,翻個身,費勁地把自己的身體倚在木櫞子上頭,伸手去摸口袋裏的香煙。
應該是進了水,煙盒已經潮得不成樣子了,吳象從一堆皺巴巴的香煙裏,揀了一根勉強還能挺立的,點著了斜咬在嘴巴裏。
吳象閉著眼睛貪婪地嘬一口香煙,在肺葉子經了幾個輪回之後才吐出來。此時,廣漠的天空上月亮已經跑遠了,星星也隻有稀稀拉拉的幾顆。樹的倒影映在水麵上,是一大團一大團濃的黑。有風蹭過臉頰,同時也把赤色的煙星顏色煽得更亮了些,吳象卻猛地咳嗽了一聲,吐空了的胃裏頭那股子嘔吐感,又他媽的卷土重來了。他急忙啐出嘴裏的煙頭,扭身趴到木櫞子上,卻在水裏見到了自己扭曲的臉。
“操!”吳象大罵了一句,從甲板上一躍而起,發現自己竟然在一條搖搖晃晃的船上,船是木質結構,在現在這樣的鋼鐵時代可不常見了。
吳象目瞪口呆,他盡力地去梳理大腦中淩亂的線條。船上這是怎麼回事阮星瀾找回來了孫衡迷途知返了他們又贏了一場苦戰不,不可能。他記得自己是在海豐尚景找孫胖子和劉向東下落的時候,遭遇了埋伏,被那群王八犢子甕中捉鱉,反將一軍了。自從他被從百鬼夜行裏吞食的黑煞戾氣反噬,後麵的事就記不太清了。腦海中記得的最後一個場景,不過是暴走狀態之下的自己,如何把一心要將他喚醒的阮星瀾給傷了。所以,就算他的大腦記憶裏丟失了整個戰鬥過程,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那一戰該是如何的慘烈。
那現在算是怎麼一回事有如一條喪家之犬一般,夾著尾巴逃跑可地獄一旦臨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白夜不是那種一經挫折就龜縮不前的懦夫,更惶論還有驅魔天師鍾馗坐鎮。
吳象攥緊拳頭,借著唾沫星子滑過喉頭的生疼,把理智帶回。他環顧了一個四周,四下無人,那人一定就在船艙裏。於是,他快走了幾步,撩開了晦暗夜色下,不知道是藍還是黑色的破布簾子,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一怔。
船艙裏確實有人,卻不是白夜鍾馗他們,準確來講應該是,船艙裏有一人一犬。
船艙不大,不大的船艙裏頭擺著一張小幾,小幾上頭點頭一盞昏暗油燈。那人身著一件由各色布頭拚綴而成的糞掃人,生得相貌奇特,尤其是頭頂左右兩邊的頂骨,有如一座小山丘一般高高聳起。他就坐在小幾旁,手裏捧著一卷佛經,借著那一燈如豆,手不釋卷的研讀著。那犬饒是燈光昏暗,也能看出它一身皮毛如雪般潔白,絲無雜色的存在。它乖巧的便趴在那人的腳邊閉目打盹,不時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吳象雙手合十,施了一個佛禮,自報家門:“大師,弟子過陰人吳象,可否冒昧請教大師法號。”
久無回應。
一人一犬,視唐突進入的吳象如無論。挑燈禮佛睡覺,相互依存,卻又互不打攪,歲月靜好,怕是莫過如此。
吳象眸鋒一暗,隻覺得血管之中奔流不息的血液靜止了。半晌之後,他兀自露出一個詭異地笑意,而後雙手合十,作了個揖,沉默的退到了甲板上。
燈光滅了,太陽從東方海天極處升起,霞光萬斛。大洋之上,粼粼波光有如長蛇飛動,直奔眼底。吳象看著那人與那犬,讀書禮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曾試圖過跟他們進行交流,然而徒勞無功。不知道是他啞了,還是對方故意視而不見,總之,吳象沒能從那樣貌怪異的僧侶口中套出一個字出來。久而久之,也就作罷了。
波濤浩淼中,除了天氣變化無常,生活的軌跡可謂是周而複始。
吳象每日在僧人有如第一縷晨曦般溫暖的誦經中蘇醒,他在甲板上數晴朗湛藍的天空上的海鷗,計算海浪擊打船舶的節奏與頻率。當然,在暴風雨來臨的時候,他還會殷勤的去幫那大和尚,拉被風脹滿的帆。他發現自己好像不需要吃喝,就能得到滿足,唯一讓他感到難過的是,口袋裏那半包皺了吧唧的煙,再省著抽,就飛快地見了底。縱然如此,他還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從拔舌案開始,一路滿弓滿弦,再剽悍的漢子,心和身體都會超出負荷。管它今夕何夕,身處何地,即來之則安之,趁機休息一下也不錯。反正藍天白雲,碧海白帆都是現成的,要是能把這五大三粗的大和尚換成前凸後翹的性感小妞,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日升月落人依舊,夏去秋來雨還清。船在大海上不知道航行了多少時日,終於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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