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不大,上書三個字,不可說。
字跡幹淨而分散,像是掌握不好距離和大小的樣子。
“師父毒發,事關重大。我明白他的意思,為穩定軍心,他要所有人保密。明黛,就算你知昨夜的事,也要守口如瓶,明白了嗎?”
“國運不可兒戲,太子放心,我自知輕重。”
“嗯。”小太子負手而立,身形筆直。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陸春城一本正經直視前方的樣子,竟有些像他師父。
“既然你知輕重,為保險起見,我替師父決定了,你不許在見宋征。”
“什麼?!”
陸春城輕咳一聲,又說了一遍,“我說,你不許再見宋征。更不許透露半點消息給他。”
“嗬,是誰前幾日在我家說我的話他都信的?”
陸春城負在身後的手垂了下來,而後又背了回去。
“師父教我公私分明,明黛,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安永候狡猾,他的兒子也不得不防。就連宛宋城破,宋征一路順利被俘,這些你以為都是巧合----算了,與你說你也不懂。總之,我說你不能見你就不能見。”
“好,好,您是太子,您師父是護國將軍,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宋征若有事,我陪著便是。”
“明黛,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他是太子,何須同我解釋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麼了,茉莉說的對,怎麼還生出小姐脾氣了。
“太子殿下,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隨我進去看師父。”
說著,陸春城又將我的手腕一扯。
“哎,我答應不見宋征,可也沒說要見你師父啊。”
果然是師徒,這陸春城的力氣也大得很。說話間,我已經被他扯進了房裏。沈安緊隨其後。
“師父!我帶明黛來看你了!”
也不知這房間多久沒有打掃過了,直到太子的聲息被激起的塵埃湮沒,半晌也無人應。
喉間一癢,我被嗆得不住地咳。
沈安在一側,拿著我早上買的小籠包,“太子殿下,您忘了,將軍他,聽不到的。”
陸春城鬆開我,也不喊他師父了,轉身往偏廳走去。
既然來了,去看看沈靂又何妨。
偏廳一個角落裏,開窗一扇。窗外有一株茂葉老樹。
沈靂正站在窗前,身上還是隻昨夜一身雪色裏衣。清風拂過,發絲輕揚。
陸春城說的沒錯,他的確是聽不見任何聲音。我們站在他身後許久,他也一直未動。就這樣站著,恍若被定在了窗前。
如此難得一見的場麵,讓人唏噓不已。雖說我不喜歡他了,大約我也是個善良的人,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我清了清嗓子,試著喚了他一聲。
“沈靂?”
在窗前站了許久的人忽的應聲而動,緩緩轉過身來。
我渾身一個激靈,看了身旁陸春城一眼,誰說他聽不見的!
沈靂轉過身來,他腹上雪白的衣裳隱隱有血跡透出來。那地方,是他昨夜中箭的地方。
難得太子激靈一回,朝沈安使個眼色。
我和沈安明白過來,這沈將軍,八成是聞到了沈安手上陳家小籠包的味道,知道有人進來了。
又見沈將軍眉宇漸漸成川------
這表情何等熟悉,這就是往日,我給他送早飯時他的表情。
太子和沈安沒騙我,這沈靂果真是看不見聽不見也不能說話,身上還帶著傷。
真不知道,若是不可一世的沈將軍知道我就在他麵前,又會是怎樣一副神情。
他關押宋征,逼我當街下跪。如今機會難得,我該好好奚落他一番才是。
想了想,我往他麵前走了幾步。
沈將軍今日眉頭緊鎖,似在努力辨別周遭聲音。可從他的樣子也知道,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是徒勞。
我伸手在他眼前來回晃了兩下,他一絲反應都沒有。
“沈將軍?”
“沈靂?”
他平日不是大門緊鎖,生怕我進了將軍府嗎,今日我就大大方方坐在他眼前,他又能將我怎樣。
沈靂站的窗邊剛好放著一張椅子。我就在那張椅子上坐下來,身後就是一窗綠蔭,青葉颯颯微響,令人神清氣爽。
一旁的陸春城好像不死心,走到他師父跟前。
“師父,明黛帶了包子來看你了!”
“太子你別胡說,我帶的包子可不是給他的!”
陸春城顯然顧不上我,隻顧著與他失去聽覺的師父白話。
窗邊小幾上放著一柄小壺。桌麵上灑出許多水,地上角落裏,還碎了一隻小盞子。這沈靂,該不是一個人一整夜連一口水都沒喝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