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到濟世醫院就上演一幕驚心動魄的悲劇。
那是2007年5月12日,天空灰濛濛的像隱藏著什麼罪惡。一年後我才恍然大悟這是一個黑色的日子,舉世悲哀的汶川大地震發生了。下午,一點半鍾,民營醫院上班時間,師姐任青青帶我找到門診部業務主任尤躍輝,就急急忙忙趕回她供職的醫院去了。我頓時有一種“獨留青塚向黃昏”的孤單。
尤主任矮胖,圓臉,油光閃亮,中氣十足,聲若洪鍾。任青青昨夜在床上說他荷爾蒙過剩,假如不是一看就想起彌勒佛,她也許就會“舍身取利”了。她教我在關鍵時刻可以“媚”他一眼,會大有幫助的,但切不可一時糊塗而把不住舵兒,那翻船就在頃刻之間,她說你想想,再怎麼懷春的女子看到彌勒佛還會心留波瀾呢?
“李醫生呀,我也給任青青說過了,婦產科醫生底薪比較高,3000元,外加藥費提成2%,檢查費提成5%,手術費提成8—10%,我們可以給你保底6000元。”尤主任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更像彌勒佛了。“其實,你隻要懂得和病人‘溝通’,一個月拿一萬多元易如反掌。”
我就是被月薪6000元誘惑下來的,但是能拿到一萬多元的好事青青姐卻沒有告訴過我。單憑這一點,就值得“媚”他一眼!
“不過,李醫生,咱倆把醜話說在前頭。”彌勒佛一把笑容收起來,就頗似他身後的那一尊護法神了。“你既然出來了,就必須麵對現實。民營醫院和你所在的國營二甲醫院大不相同。你不能指望這裏設施齊全,彩超、CT、核磁共振等等,什麼血庫、急救室、麻醉師,沒有就是沒有,但是接生、剖宮產、激光手術還必須做,這就是給你開七八千、一萬多元的條件。你要是不能適應,就得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就算我看在任青青的情份上,祈老板也決不會答應,我尤主任不能為他賺錢,照樣得立馬滾蛋。你看姚醫生,當初祈老板看中她牌子亮名聲大,花大價錢挖下來,本指望她成為一株搖錢樹,誰知她抱怨這抱怨哪,沒飄葉子盡刮風,祈老板連見都不見就把她掃地出門。我相信你不會像姚醫生那樣吧?我一眼看到你就很滿意,真的,很喜歡!適應了就好,我還是三甲醫院下來的哩!原本在長沙某醫院當中醫科主任,就因為競爭對手走了裙帶關係我沒當上副院長,一肚子不平才下了海,我呀——”
尤主任臉色一刹那變得紅撲撲的,青青姐很有經驗,荷爾蒙過剩的男人在女性麵前不會放過任何誇耀自己光輝曆史的機會,我那位一身性病的前夫就是這樣;更何況我李萍萍比任青青年輕漂亮,從來都是高昂頭顱的青青姐都讚揚我眼睛比她賊亮皮膚比她雪白身材比她高挑胸部比她豐滿。
我誠惶誠恐地聽著。我誠惶誠恐是因為我渺小而無助,在這個人群如蟻的城市裏沒有一張臉與我有關係,我誠惶誠恐還因為我吃過荷爾蒙過剩的男人的大虧,青青姐也許也吃過。
尤躍輝主任的誇耀進入佳境,忽然走廊盡頭傳來一波嘈雜的聲浪,接著有淒慘的哭叫響遏行雲,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而來的是一位身著粉紅色製服的圓臉姑娘,她慌張地喊道:
“尤主任,不好了,不好了!”
尤主任被迫停止荷爾蒙的釋放,不悅地轉過頭問道:
“啥事?”
“新來的產婦生不下來,我看要出事!”
“安醫生呢?”
圓臉姑娘頓時氣餒,欲言又止,但也不敢離去,求援似地看了我一眼,倒好像是我拖住尤主任不讓走似的。
“要不尤主任你先忙去吧?”
“這個安醫生!”尤主任悄聲說道,好似說一個女人的隱私。而後,他站起身子,揮一下手說道:“一同去看看!”
窗外陰沉沉的快要下雨了。
走廊盡頭是婦產科一、二、三診室。每一間有二十平方米,隔成四小間,進門左邊是洗手間和診室,右邊是產房和治療室。產房裏隻有一張生鏽的產床,治療室裏有一台激光治療儀。此時,診室裏外有幾位驚慌失措的護士在竊竊私語,唯一的產婦家屬“卟嗵”一聲跪在已經穿上綠色隔離衣的安醫生麵前,聲淚俱下,苦苦哀求:“救救我女兒,救救我苦命的女兒吧醫生!”安醫生卻還鎮靜,大罵聲嘶力竭慘叫呼號的產婦:“嚎啥嚎啥?哪有生孩子不疼的?代價,這就是當初欲仙欲死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