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數月的陰雨,讓這座京城終日掩著陰霾。
北市,一片上了年紀的中檔住宅小區,落寞地坐落在最富煙火氣息的老城區。
西臨胡同四合院,東接繁華鬧市。
冠蓋滿京華,熱鬧都是別人的。這些似乎和它沒有關係。
獨守最後一份寧靜,老樹聒噪的秋蟬也格外安分。
淩晨三點半,漆黑的夜幕,萬家燈火早早熄滅。
鴉雀無聲的黑夜,一戶開著投影的客廳,白淒淒的光直射在她的臉上。
風浪停止,水靜無波。
輕快的背景音樂,楚門走到海岸和地平線交織的終點。
陸水月撐著半個腦袋,搖搖欲墜、昏昏欲睡。
純正的英文對白響起,“上帝”試圖挽留楚門。
“外麵的世界,跟我給你的世界一樣的虛假。
有一樣的謊言,一樣的欺詐。
但在我的世界,你什麼也不用怕。
你害怕,所以你不能走。
你不能離開,楚門,你屬於這裏。”
高大而又顯得無力的背影轉身,楚門釋懷地大笑。
“假如再碰不見你...祝你早、午、晚都安。”
他朝著背後的黑洞走去,腳步停頓了一秒。
繼而決絕地走出這個一切都是虛假的、演戲的,既定好的角色劇本。
懷揣著對新的生命的熱忱和無限的希冀。
鏡頭轉到為楚門能夠成功逃離而歡呼的觀眾。
他們激動、興奮,充滿善良。
影片結束,幕布一片白光。
陸水月喝了一口手上的冰咖,若有所思地打開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實木極簡的長桌上寥寥地放著幾張紙筆。
鼠標點開一個類似劇本的文檔,鍵盤的敲擊聲湧現新的靈感。
她一邊改動著章節,一邊在揣摩這個似是而非的結局。
人生的劇本早就被導演安排規劃好,但他無疑在這裏是最安全,最受嗬護矚目的。
消耗許多人30年的時間精力去看著一個孩子慢慢長大,陪著他演戲。
楚門在觀眾的眼裏像一個被欺騙折磨到極致的玩具。
無畏的勇氣讓他衝破枷鎖,看似找到自我的歸宿。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卻像從一個楚門的世界闖進另一個楚門的世界。
但現實,遠比原先圍繞著他的設定殘忍。
真假、冷漠。
每個人都像楚門。
兜兜轉轉,徘徊轉折,四處奔波。
似有一天大徹大悟,終有一日一抔黃土。
塵歸塵,土歸土。往昔磨合苦難皆是案板上釘好的戲譜。
南柯一夢,人生如戲,往事如煙,初醒不複。
“滴滴、答答.....”
仿古做舊的雕花鏤空窗欞,沒關緊的縫隙被一陣夾著雨水的風打開。
陸水月暫時打斷了自己的思路,站起靠著窗邊,索性全部打開。
窗外的雨已經小了很多,沒有之前的電閃雷鳴。
抬頭,大串的雨滴順著自己違規搭建的防水簷。
跌落進金屬花架上成片的盆栽裏,宛若洪水泛濫的土壤。
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麵前這幾盆近兩個月裏被自己“悉心照顧”的多肉。
嘟囔著,若再不回來,他的這些寶貝,可都要“死”在她的手裏了。
仍舊顏色明豔、汁液飽滿的花瓣讓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觸碰。
想想自己,漸漸枯竭凋零,和植物的生機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俯身,半空中的殘雨在冰冷依稀的路燈下,變成了漂浮著的漩渦。
陸水月望著黑乎乎的小區,滿目蕭條。
這時,夜深人靜的道路上突然亮起了兩道車燈。
她忽然有些心神不寧、手忙腳亂。
上一秒,注定自生自滅的多肉,下一秒,就被撇幹淨了水搬進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