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吉塬醒了, 闔府歡喜。餘氏不用多說, 聽到消息便趕來探望, 未語已先涕淚。
西院裏人來人往,翠環在門角上站了許久, 也沒見有人搭理她,餘氏更是連個正眼都不給,遂帶著滿滿悄悄走了。
她回到家中時餘九成才剛起身。翠環卸了裝扮寬衣,口中說起今日事,不住嘀咕如何受了冷遇……餘九成先聽吉安收下頭麵是一喜,再聽餘吉塬醒了是一憂。
喜憂參半下,他匆匆吃過幾口茶後便去了藥鋪。
餘九成騎馬來到延春堂時,餘方海已在鋪子裏忙了一早上。餘九成喚他去後堂, 兩人在廊下說起餘吉塬的事。
隻短短三天他便清醒過來,據翠環所見一切都很正常。拔毒能夠這麼順利,出乎了餘方海的預計。加上昨日他見餘氏態度大不同往日, 心知這次餘府定不會善罷甘休。
想到此處, 餘方海已有了決斷。他讓餘九成新造兩冊賬簿, 將虧空的賬麵遮掩過去,再找幾家北境外的熟戶抵兌銀子。
餘九成見他爹橫了心, 喜不自勝, 應下就走。留下的餘方海,火速將四麵庫房裏的貴重藥材大致清點了一遍, 心生歹計。自己賣了十幾年的命,說要一腳踢開就踢開?
你要鋪子, 我給你一個燙手的爛攤子。
再說餘府裏。餘吉塬猶如從長夢中魂魄歸體,等恢複了些氣力之後,和餘氏,吉安商量起了餘方海父子的事。
餘家臨到今日,隻剩一份薄業。多年來,藥鋪經營賬目都握在餘方海父子手中。而居於深宅中的餘氏,麵對詭譎螭魅,一直舉棋不定心意喬怯。
在她看來,藥鋪雖是餘家的產業,裏外上下卻都是餘方海的心腹,更別提那些往來客商,隻認得他那張臉麵。何況餘方海還占著三成的股,若沒有合適的緣由,想要趕走他們並非易事。若沒有十足把穩的對策,鬧出無法收拾的爛攤子,隻會毀了家業。
這想法雖有些道理,又分明目光短淺。因患得患失耽誤了正事。
此時的餘氏回想往日,才明白隻憑一句毒誓,不設防備,不留後手地,將身家交由他人打理是多麼愚蠢。
不過無論如何,餘氏仍希望能夠四平八穩地,將延春堂經營諸事都收回來,不致大動幹戈,再度將餘家的聲名置於水火之中。
借由此,吉安與餘吉塬反複琢磨。若說解決這件事的最佳方法,是借著下毒之事將餘家父子連根拔起,送交官審以絕後患。隻是還缺物證,但憑魯四過不得關。
到最後,吉安提議先由自己去藥鋪看看現況和餘氏父子的動向。若無問題,明早她便陪著餘氏一起去延春堂,迫使餘方海將鑰匙和來往賬冊都交出來。
一旦這樣決定,她便立刻出了門。
半下午的時間,延春堂裏依舊門庭若市。吉安打門前走了幾圈,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餘方海與餘九成都不在店裏。
她打算找個夥計問問,又不願張揚,繞到藥鋪後門處等了片刻,見有個夥計神色緊張地夾著小包袱出來。便捉住了他。
吉安畫地為牢,將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年逼在牆角。打開藍布包袱一看,裏麵是一紮她不認識的藥材……
“這是什麼?”吉安問。
少年認得她,上次來過店裏的少姨奶奶。十分慌張下,像落入陷阱的小獸般可憐。
“我問你這是什麼?”吉安揚揚手中物。
“南浦島的莽滕草。”
“你……”吉安尚未說完,少年已受不住地一股腦倒出來:“少姨奶奶,我知錯了,剛才掌櫃裝車匆忙,袋裏掉了這些下來。我一時貪心悄悄藏起,想換了錢給奶奶買白麵。”
“這個很貴嗎?”
少年俱不隱瞞,“南浦島上來的藥材都不便宜,這點搗換給販子,也能得二兩銀子。”
“偷盜鋪子裏的東西,我很生氣,”吉安擺著臉色,停了停才說:“ ……不過你要是能告訴我一些有用的事情,我不止不罰你,還會賞你二兩銀子。”
少年眼裏一亮,“少姨奶奶想知道什麼?”
“總得是對我有用的東西……”
少年定下神來。他也不傻,少姨奶奶不進鋪子找掌櫃,在後門等著人問消息,鐵定是有別樣目的。他吞吞吐吐,“前兩天,我偶然聽見掌櫃和九少爺在說賬本的事。”
吉安道:“說清楚!”
少年小聲說:“那天有個姓馬的來找九少爺,我去賬房通報,聽見掌櫃在罵九少爺挪了賬上的銀子。”
私吞公款,虧空賬目。這倒是個好說法。吉安問:“店裏的賬冊都放在哪裏?”
見自己投中了少姨奶奶的心思,少年鬆快道:“應是都鎖在賬房的櫃子裏,鑰匙掌櫃的和九少爺各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