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站起來向餘吉塬行禮，話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陣‘黑風’已經旋出去了……吉安抿嘴笑笑，並不以為然。
和悶聲不吭，無處下手的人比起來，她更喜歡他這種喜怒鮮明的脾氣。就像籠子裏跑出來的鬥鵪鶉，過起招來也爽快。
她在心裏一這麼琢磨，鳴春那邊已經打了趟來回，站定了對她說：“少姨奶奶，夫人請你進去。”
正廳左側的次間裏，靠牆擺著兩排十錦隔子，上麵放著寶瓶和花草。臨窗的香案上供著一尊白玉觀音，餘氏坐在榻上，身邊梳雙髻的小姑娘是餘樂嫻。
餘樂嫻今年十四，圓臉大眼，穿著一件豆綠色的棉綾褙子，偎在母親身邊好奇地打量著吉安。當她看見吉安臉上的印記時，如明霞般的眼眸裏，竟隱約滲出了淚水。
吉安向餘氏行禮，又朝餘樂嫻笑笑。餘氏介紹道：“阿嫻，這是你的嫂嫂。”
“嫂嫂！”樂嫻眨眨眼，叫得親密無間。她這麼大年紀，正是多愁善感的時候。剛剛目睹阿兄挑剔嫂嫂，現在見她容貌有損，忍不住替她覺得難過。
餘氏從手邊小幾上拿起準備好的紅封，一共有兩隻，連帶餘吉塬的那份一起給了她。
吉安道謝坐下。餘氏問了幾句起居，因為知道她在門外聽見了兒子說的那些話，於是寬慰道：“阿塬正在氣頭上，你不必在意。多些時日相處，自然就好了。”
吉安笑笑說：“夫人不用擔心，我會記住自己應該做的事，不去自尋煩惱。”
餘氏讚許地點點頭，“那就好。你隻管留在西院裏，愛怎麼辦，想怎麼辦，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來。”
當著樂嫻的麵，她們也沒有多說什麼。三個人一起用過早飯後，餘樂嫻自告奮勇地陪吉安去見馮喜蓮。
雨後初晴，陽光驕燦。
樂嫻領著吉安從憩園的後門出去，阿水，木圓和樂嫻的丫鬟青芽跟在後麵。她們沿著夾道走了不到五十步，轉身進了右側的一扇月亮門。
馮喜蓮住的院子很小，布滿苔癬的青磚地連著正屋的三步台階。因是知道吉安會來，台階上的門裏便有個探頭探腦的丫鬟。她一麵注意著外邊的動靜，卻又刻意地並不露麵，以免顯得殷勤。
隻說這丫鬟見嘩啦啦進來了一群人，忙轉身要去回馮喜蓮。卻被樂嫻抓個正著，當下便喝問道：“你是誰？見了我們不來請安，怎麼像溜牆角的耗子？”
穿灰比甲藍裙子的丫鬟，隻好低著頭跑出來，連連躬身，“奴婢是冬全，小姐難得過來，奴婢一高興就忘了分寸，隻想著趕快去告訴姨奶奶。”
“恩，”樂嫻也不多計較，指著吉安說：“這是我的新嫂嫂，以後見了她可不許這麼無禮！”
“噯，奴婢記住了。”
樂嫻滿意地朝吉安抬了抬下巴，“嫂嫂我們進去吧，等見過姨娘，你去我那兒玩，我屋裏有好多好東西。”
吉安點點頭，和樂嫻一起走上台階。冬全再不敢冒失，老老實實跟在了最後麵。
馮喜蓮住的屋子隻有裏外兩間，廳裏擺著半新不舊的座椅，牆上掛著一幅和女眷住所不搭調的寒士遊春圖。
這裏和餘氏相比差了不少。房間裏沒有木榻隻有一副坐炕，兩邊木架上空空地沒什麼擺設，且覆著一層薄灰。
相形之下，最光鮮亮麗的就是馮喜蓮。她穿著朱紅團花的褙子，戴著金釵，早就坐定了等著吉安來拜，還預備給她來個下馬威。
自己的外甥女進不了餘府，反而便宜了沈吉安。隻要想到這個，馮喜蓮就如鯁在喉。無論如何，她決不會讓沈吉安破壞了一切。隻是今天樂嫻居然跟了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姨娘，我陪著新嫂嫂來討紅封了！”樂嫻大大咧咧地對著馮喜蓮福了福。馮喜蓮原隻是餘府的丫鬟，向來又對餘氏唯命是從。所以在她麵前，樂嫻也少了大小分寸。
吉安跟著福了福。因知道這位姨娘不是善茬，並未輕易開口。
“阿嫻來得正好，”馮喜蓮笑得一臉和藹，使了個眼神，讓冬全遞給吉安紅包，繼續對樂嫻說：“姨娘這裏有冬瓜釀和蜜絲合子，算你趕上了。”
樂嫻撅著嘴搖搖頭，“這種東西我不喜歡，姨娘還有事嗎？沒事我和嫂嫂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