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南方,仿佛總是這樣陰沉,從初春到未夏,那些不眠不休稀稀落落的雨,幾乎讓人忘了計較白晝與黑夜該有的分別。
如同這個稀鬆平常的黃昏,不知何時,已從脈脈含情的嬌羞變成麵無表情的冷漠。時間,怕是忘了芸芸眾生的人們也曾行色匆匆陪著它明亮又伴過它黯淡,若不是到了索然無味的地步,才漸漸淡了它原來的模樣,盡管,一切不過是順理成章。
可是,這世上有多少的自然而然,就會有多少的愛恨糾纏,有些遺忘,會因為別人的記憶關了閘,自己的心裏才會積著怨,所以,恣意地,時光鐫刻上每一個人,或刻骨銘心或不著痕跡,驀然回首,都是暗潮洶湧的滄海桑田。
是它忘了,黃昏裏的時光,歲月裏的黃昏,忘了茫茫凡塵裏誰都有誰的自顧不暇,誰都有誰的情非得已,或者,後知後覺——如夏諾:
哼著小曲兒,手裏也不停著,麻利地將碗筷洗涮幹淨擱置在一旁的控水池,摘下圍裙的時候才假裝漫不經心瞥一眼廚房門口:“乖......”抿唇,她衝探進半個小腦袋的印子莫眯起月牙眼,溫柔一笑。
“媽媽,外麵又下雨了!”指指窗外,子莫示意夏諾也看一看,眼裏的祈求,臉上的欣喜,統統藏不住。他以為,今天終於可以有跟媽媽相處的機會。
“毛毛雨啦......”象征性地瞟了眼窗外,夏諾俏皮地操起一口港台腔,試圖輕鬆拒絕兒子的小心思。從小到大,子莫隻有在她的懷裏才能睡得安穩,可是,為了五鬥米,已經很久沒摟著那一身綿軟的小肉肉入睡了。
“潤物無聲......今天老師剛教的......”振振有詞地,子莫索性大方堵在廚房門口,打算據理力爭。
“學以致用啊!”豎起拇指印在子莫的額頭,夏諾避重就輕地誇讚道:“子莫的聰明,果然不是蓋的!”。
“所以......今天可以不出攤兒了嗎?”聞言,子莫忍不住有些小雀躍。
“就一會兒,好不好?”說著,香吻落在子莫的小臉兒上,她隻好換了伎倆。
“不行,天氣預報說過一會兒是小雨轉中雨......”想要夏諾的陪伴,也擔心她會淋雨,子莫說著一路小跑至臥室,拿了手機又折回,“喏......再過不到一個小時......”手機屏幕雲朵圖標下麵的雨滴一個大過一個,時間更是精確到時分。
“小東西......”了然子莫的心思,夏諾舒心一笑,差一點老淚縱橫。在子莫父親那裏錯付那麼多年,總不枉千辛萬苦撈個小人兒出來。
“我長大了!”最近,子莫對於“小東西”這個稱謂很是抗拒。
“好......好......好......長大成人的男子漢!”雙手搭在子莫的肩上,夏諾寵溺地在孩子的額頭輕嘬一下,“乖乖等媽媽回來!”
“有雨啊!”子莫聳聳肩,覺得陷入溝通的無力感。
“反正又不遠,分分鍾就能跑回來!”顯然,夏諾有誇大其詞的嫌疑,至少半小時的路程,怎麼可能分分鍾閃現,可是,關於賺錢,怎麼也不敢怠慢,哪怕一秒鍾。何況,就算二十四小時無眠,依自己的能力,也至多解決個溫飽。
“下雨天怎麼會有人出來買東西嘛!”子莫皺眉,大寫的不開心。
“總要試試呀!”夏諾寬慰,“說不定因為下雨大家都不想出攤兒,那些閑來無事的人出來溜達溜達就獨寵我一個呢!”眉飛色舞地,她的述說簡直一秒情景代入。
“老師說要實事求是!”懂事的子莫依然不遺餘力地企圖說服她。
“是......是......老師說得都對!”夏諾忙應,授業解惑,理當萬分感謝老師,可是,讓一個九歲的孩子懂得這麼多,不知道算不算超綱。
“那不如……我們聽老師的話?”子莫緊跟著問。
“可是,如果今天生意好呢?”還好,她反套路智商在線。
“大不了這周的碗我來刷!”眼見夏諾油鹽不進,子莫梗著脖子,不服氣地看著她,氣勢滿分。
“......”噗嗤一聲,夏諾忍俊不禁,指尖輕輕滑過子莫的鼻子,仍不忘詭辯,“你輸定了!”
“不可能!”子莫也答得很是篤定,神情,像極了他父親的某一瞬。
“友情提醒,輸了不許耍賴......”心猿意馬,夏諾有一些晃神,黯然的。
離婚時淨身出戶,她倔強地什麼都不要,唯一求著子莫爸爸的,是一定要帶走這個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球兒,可是,堪堪繞不過的,是小肉球兒常常冒著刺,刺痛所有曾經不願回首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