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未定的宋彧(yu第四聲)坐在手術室門外的長椅上,反複搓了幾下臉,又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很疼。
不是做夢。
從事發到現在都半個多鍾頭了,他緊繃的神經一直沒能得到放鬆甚至連自己是怎麼坐到這裏的都不能完全回憶起來。
腦子裏一團亂麻,除了焦躁和害怕他找不到別的情緒。
就在一小時前,他還悠閑舒坦跟同事吃著宵夜討論明天該上哪去瘋一把,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
他雙手捂住臉仔細地回憶著事件發生的全過程想要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占不占理會不會有事。
片段式的記憶在他眼前飛速掃過。
當時夜已深,一路上連個鬼影都沒有,他轟著油門大概是以八十碼的車速行駛在那條他閉著眼都能知道在哪拐彎的小公路上。
正當他伸手準備切掉那個打著幫人解決情感糾紛的旗號推銷補腎藥電台時,一團裹著風的黑影突然從前方的一個小弄堂裏衝出來。
他急忙踩下刹車。
那是一條單行道,他連方向盤都沒辦法打一個,就直直地撞了上去。
沉悶的一聲。
他條件反射地閉了一下眼睛,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人已經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像是死了。
宋彧趴在方向盤上快一分鍾了才想到要下車救人。
當然,在這一分鍾裏他的腦海裏還閃現過其他的方案。
例如逃逸……
在那之前,宋彧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反正考了駕照到現在都沒被扣過分,連貼條的機會都沒給過交警。
在好友群裏看到轉發的那種車禍發生時的監控錄像還會激情澎湃地跟風譴責一下那些不靠譜的司機。
“肇事逃逸,真他媽不是人。”
這話是他說的。
有些事情不親身經曆一下,你根本無法感同身受。
誰都有僥幸心理,誰都有想要逃避罪責的念頭。
真是一念之差啊。
他差點兒就也不是人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在同事說喝吧,反正這會這麼晚了肯定不會有交警查的時候他義正辭嚴地拒絕了。
沒有酒駕。
裏邊那位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推進手術室前的那一幕一直在他的眼前閃過。
那人臉色煞白,雙目緊閉,一腦門子的血掛下去染紅了身上淺灰色的毛衣。
觸目驚心。
驚心歸驚心,等手術結果的漫長時間裏,宋彧還是靠在長椅上睡著了。
醫生拍醒他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抹了一下唇角。
椅子太硬,有點硌人。
這是他醒過來時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
回了半天神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麼硌人的椅子上,再對上兩位醫生焦灼和無奈切換的目光時,宋彧的心‘咯噔’了一下。
他已經自動腦補了出了電視劇裏頭最經典的畫麵,醫生搖搖頭對家屬說,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
所以他搶先一步問道:“他死了?”
一個有點謝頂的中年醫生略微有些吃驚地說道:“並沒有,手術很成功,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
謝頂旁邊那位發際線很安全的高個頭醫生臉上掠過的無奈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戰戰兢兢地問道,“那就是……殘了?”
“你是病人家屬嗎?”高個子問。
“你先回答我,他是不是殘了?”宋彧的腦海中閃過一千零一種被家屬找上門要債的場麵,他平常狗血劇看得挺多。
高個子歎了口氣,“沒,就是額頭上縫了針,有點破相了,你是家屬的話過來跟我補辦一下手續。”
其實我不是他家屬。
宋彧張了張嘴沒說出來,默默地跟了上去。
反正家屬來了這些錢也還是得他掏的,還不如積極主動一些說不定還能少挨兩句罵。
“患者顱腦損傷,蛛網膜下腔出血……”高個子瞄了一眼病例,給宋彧交代病情。
“身上有多處的軟組織損傷,”高個子說到這裏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看著宋彧說,“據觀察基本上都是鈍器毆打傷。”
“能不能麻煩您說得通俗一點……”宋彧捏了捏後頸肉。
“這人剛被人砍完又被你撞上了。”高個子言簡意賅地總結道。
“噢……”這種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的結果令宋彧頓時鬆了一口氣,“那就是跟我沒啥關係了?”
“不,車禍撞擊造成的二次損傷很可能令患者陷入不可逆的昏迷狀態,”高個子麵無表情地說,“俗稱植物人。”
宋彧一屁股滑到了地上,試著扶了好幾次椅子都沒能再次站起來。
是不是意味著他要照顧這植物一輩子!?
這他媽還不如死了呢。
雖然很缺德但這真的是他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
“開個玩笑,給你提提神,”高個子轉了轉手裏的筆,笑著說,“患者麻醉過了就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