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寒渾身都在顫抖,隻有食指和拇指緊緊捏住那撮頭發,力氣大得指尖都變成青白色。
“可我媽媽那麼好,又溫柔,又漂亮,又能幹,過年的時候她帶我回老家,她一個人,能做出那麼一大盆魚糕——她還會跳舞,會殺雞,會編竹筐,我到現在還記得她說話的聲音,她的嗓子有點粗,但是跟我說話的語氣總是很溫柔的。我媽這麼好,他們憑什麼說我是野種?他們憑什麼那樣對我?無論我爸是誰,鄧秀麗都是我媽,其實我他媽早就不在乎我爸是誰了,我隻在乎——他們竟然傷害我媽。”
徐以寒雙眼通紅地看向鄧遠:“有時候我覺得我完全就是個垃圾,我要報仇,就必須像條徐家的狗一樣……但是姐姐,你知道嗎,每一次我覺得我完全是個垃圾的時候,我都安慰自己,不是的,我不是垃圾,因為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媽媽,都是因為……因為我愛她。可是這話說得太多了,我就有點懷疑自己,我到底是為了我媽報仇呢,還是我隻是給自己找理由?也許我就是和徐家人一樣的爛東西,我就是想要徐家的家產,我隻是打著為我媽報仇的幌子做狗?很多次我都這樣懷疑自己,姐姐,直到有一天,老徐死了。他死的時候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沒法給我媽報仇了。”
“然後我才確定,我做那一切確實是為了我媽,我不在乎我是哪個狗.日的男人的兒子,我隻要知道我是鄧秀麗的兒子就夠了,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我竟然糾結了小半輩子才想通——所以我買了這撮頭發,一百萬,我可以拿這撮頭發去做親子鑒定,也可以不做,我買了這撮頭發,做不做親子鑒定就完全是我的選擇了。”
“姐姐,我知道我被人看不起,從小到大,一直是。別人看不起我,因為我是‘野種’,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因為我恨透了徐家但還是當徐家的狗,”徐以寒把手伸進褲兜,從裏麵掏出一隻黑色打火機,“‘野種’也好,狗也好,都是由不得我選的。隻有這一次,姐姐,這一次我能自己選,選擇權完全在我手裏。”
“哢噠”一聲,徐以寒摁下打火機,一簇筆直的火苗被他握在手中。火苗被徐以寒的呼吸拂得顫抖,映在鄧遠的瞳孔裏,鄧遠的瞳孔也在顫抖。
徐以寒將老徐的發絲湊近火焰,越來越近——發絲燃了起來!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可以選擇去做親子鑒定,也可以選擇不去做,”徐以寒滿臉淚痕,他將老徐的發絲全部送入火焰中,瞬間他的指尖被灼燒得通紅,他一字一句道,“我選擇不做,因為我知道我媽是誰,這就夠了。”
他就這樣燒了老徐的發絲,親手斷送了最後的、知曉父親是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