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馬二(1 / 2)

真的不難,以假亂真才難。比方人家馬連良張嘴一唱,當然就是馬連良唱,難嗎?可要是你唱,讓人聽了說是馬連良在唱,那就難死了。所以天津人最服的是以假亂真。稱呼這種人時,不提“以假”,隻誇他“亂真”。亂真是種大能耐。

民國年間天津老城這邊出了位能亂真的能人,叫馬二。馬二的爹是趕腳行出身,在運河邊有自己的水陸碼頭,腳夫上百號,有了錢便折騰南貨,賺了錢發了財,這便在老城租界兩邊都買了宅子,開了鋪子,上上下下都有人脈。可是,天津衛腦袋一個比一個大,後戳一個比一個硬,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更厲害的人,一定會遭人算計,弄得家敗。馬二他爹就是從這個坡上栽下來的,這就不多說了,隻說馬二。

馬二打小嬌生慣養任嘛能耐沒有,可是破家值萬貫,用不著去做苦力,整天閑玩閑逛,出酒館進茶館,遊手好閑。人沒大聰明,但有小聰明,最大的本事是學誰像誰。從市長、要人、富賈、名流,至少七八位都給馬二學得活靈活現,尤其再配上這些名人要人一兩個段子,一走一站一笑一招手一齜牙,學誰像誰學誰是誰,能夠亂真。亂真這玩意兒是種笑料,亂到妙處,保你笑得下氣兒接不到上氣兒來,比常連安 還逗樂兒。

馬二學得最像的人,是租界那邊一位管教育的官員管四爺。馬二和管四爺除去臉蛋刷白有點像,別的都不像。管四爺是位正經八百的政府要員,馬二遊手好閑;管四爺出門有車,馬二離不開自己的兩條腿;管四爺油頭粉麵,馬二灰頭土臉;管四爺格格正正一身製服,馬二從來沒扣齊過褂子上的扣子;管四爺咳嗽的時候拿西洋手絹捂嘴,馬二咳嗽的時候往地上吐黏痰。可是別看這樣,他要學起管四爺——亂真!

馬二常往租界去,管四爺是出頭露麵的人,見他不難。老城這邊的一般人不常去租界,至少一半人沒見過管四爺,不管他學得像幾成,隻是覺得他學得好玩罷了。可是一次管四爺來到城北邊的總商會做“文明講演”,不少人跑去看,大吃一驚,馬二絕了!事後再看馬二一學,更吃一驚,馬二真是太絕了!

從此,馬二揚名老城。人們見他幹脆就戲稱他“管四爺”。馬二聰明,他知道要人名人都不好惹,不管人怎麼稱呼他,他卻從來不說自己是管四爺。

這一來,在天津世麵上,他也算一號。到哪兒都受歡迎,都愛看他亂真的能耐。

天津是商埠,事事都能找出機會找到好處。自打馬二亂真成名,時不時有人請他吃餐赴宴,有的人根本不認得管四爺,請他去就是為了逗逗樂,給飯局助興。他也不在乎,反正白吃白喝,省錢就是賺錢。這一來,連人家娶媳婦、兒子百日宴、老人做壽和買賣開張,也給他送帖子了。

天津不大,老城這邊馬二的事兒,漸漸就傳到租界那邊管四爺的耳朵裏。管四爺不是凡輩,表麵不作聲,暗中派隨從葛石頭到老城這邊來刺探虛實,摸摸馬二這個人,是否真能把自己學成另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