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部紀實性小說。

這是一卷難忘的記憶。

作家張賢亮說:“人不應該失去記憶,失去了記憶也就失去了自己”。既然如此,那就趁尚未失去自己的時候,寫吧。以免哪天……失去了自己也就失去了記憶。

人生苦短,短得真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眨眼而已。當人六十、七十,悄然回首,往事曆曆在目,清清晰晰,一切宛然如昨。這大概就是記憶吧?人的記憶中應有美好、有留戀,而本書主人公除此則多了些歎息和傷痛。因為,他看自己身後走過的那條路,走得竟是那麼坎坷,那麼跌宕,那樣的觸目驚心,為人也為自己留下了太多的痛苦和遺憾。

人生曆程中,風風雨雨,如蕩一葉偏舟,前麵一派雲遮霧罩,仿若處處都是岔路口,何去何從,無人敢不小心,結果卻各不盡同:有人憑僥幸、碰機遇,不學無術,瞎打誤撞,倒也一帆風順;不幸者正好多相反,他們或乏權宜,或為人困,或為情困,或自以為是自作聰明,遭遇的則是又一番境遇,別一番人生。

凡人活得都步履匆匆。轉瞬到了垂垂老時才得暇回想這許多,似乎也明白了許多,然而逝者如斯,一切都已成為昨天,成為曆史。故而這一切中的對與錯,一切中的是與非,都無法重來,無法修正。否則,人生應當多些成就,少些過錯。不過,語言學家季羨林曾說:“非完美才是人生”。是的,物至而反;老子亦雲“物盛則老”;斷臂維納斯者公認更美。故此,不完美的人生或許更豐富,更色彩;也就更值一寫,更值供人借鑒。

南北朝人王僧虔也在《戒子書》中說:“吾今悔無所及,欲以前車誡爾後乘也”。有鑒如此,於是就有了這部書。

寫作中,往事如織,噴薄而出,迫人不時扼腕歎息,無法控製地聲淚俱下;以致情真語切間人物躍然紙上,有血有肉,栩栩如生。也反映和折射了一段曆史的真實。

書的主人公重情人生,敢恨敢愛。他於血、淚、情、仇中摸爬滾打,折騰得轟轟烈烈,生生死死;折騰得可圈可點,可罵可咒,從而留下了這滿紙辛酸,一片荒唐。

古語雲:“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此言不虛,亦是人類無奈的悲哀。但提起筆來則有不同,白紙待人寬容仁厚,不譏不諷,倒可坦言無忌,任人徜徉,盡情揮灑。人,從生到死,過程而已。延續這一過程的——偉人們留下的是思想、是精神;像老子,像孔子,千年不死。平凡者輩可留的卻僅是經曆,是故事,也有無從後悔的“教訓”。為有益於後代,願天下人禮待人生而“不吝珠玉”,為自己寫出真實、多彩、永久的記憶,以饗後人。

謹以此書拋磚引玉。

第一章童年最是無賴

一九五三年春,卯生剛滿五歲。

也許同很多兒童-樣,抑或不一樣,反正他人生第一最深印象,居然不是天,不是地,而是母親。

母親溫婉端莊,為人精明善良,待人親切和藹;隻是她生來體質較弱,給人留有一種嫻靜的、沉鬱樣兒的文靜感,故其少小時人即送雅號“病西施”。

母親是位淑女型人物。她與人交往中,臉上總帶有一絲很美的讓人舒適的微笑。她從不高聲說話,從不與人紅臉。何家大院裏有數十戶人家,卯生從沒見母親串過門;倒是院中三媽、四嬸之類人物,隔三岔五總來找母親聊天,訴說一些家長裏短,請教些挑花刺繡。她們對母親很敬重,談話低聲細語,平和斯文。母親待她們很熱情,很隨和,相互不時低聲說笑,關係很親近。卯生感到,母親周圍的氣氛永遠是和暢的。他依偎在母親身邊,總有-種濃濃的幸福感。

討厭的,與三媽四嬸等人談吐舉止相反的,而且每日必來的是一個叫白麻子的女人。

白麻子家住緊鄰隔壁,男人也姓何,早年在偽保安團供職時帶回了這個女人。據說是用-頭毛驢換回的野雞。有人說那男人做了樁虧本買賣,也有人說其聊算物有所值。白麻子並非姓白,實姓苟,名叫苟步文。人說,對她而言這是一個很好的名字。

“白麻子”之稱很有由來:首先是她-臉黒麻子坑坑相連,犬牙交錯,卻又沒經沒緯的數不勝數。其次是她一張麻臉特黑,黒得妖氣、瘮人,令人相見之下頓感厭煩厭惡。也許正因如此,她本人也十分忌諱“黒”字,比如人說天黒了,她寧死隻肯說“天晩了”,黒布黑綢類,自然隻肯說其是青布青綢了。黒對應白,人們為照顧情緒,投其所好,更重要是熟悉她處亊待人有黒白顛倒的天性和才能,便有意無意間送了她個雅號白麻子。故爾這“白麻子”就叫開了。有時忙中岀錯,叫聲白麻子她也答應。但旋即是報複:“哼哼,麻子,麻子是天生的,光臉是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