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來到一處山前,但見山勢甚為險惡,從山腳往上,盡是蔓草,無遮無攔,隻偶爾露出幾處石板,一條小道腸子似的粘在上頭,直通山頂,這種路,猴子也要拿根拐杖,人往上走,脊背發涼,不敢回頭往下看探。山坡雖然陡峭,山頂處竟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個農婦正地打柴,把一個兩三歲模樣的孩子放在不遠處玩,那小孩坐不住,到處亂爬,伸手去夠路邊的一個小紅果子。農婦隻顧打柴,忘了孩子,這時看見,嚇得叫了一聲,那孩子為母親一嚇,向前一躍,咕碌碌隻如一隻鬆果,向山下滾去,下麵是一條水流湍急的深溪,深不見底,水聲潺潺,那孩子滾入溝底,豈能活命?那農婦嚇得癡了,撕心裂肝的一聲大叫:“兒啊!”身子向前撲倒。
鐵雲正往上走,聽得哭喊,抬頭一看,見孩子滾下,慌忙運功提氣,閃電般朝孩子竄去,硬生生把那孩子在半山上接住,山坡上蔓草滑極,倒使得鐵雲也往下滑去。鐵雲心下一驚,連忙又使梯雲縱的功夫,一連幾個跳縱,嗖嗖地躍上山頭,看看孩子安然無恙,便遞與那農婦道:“大嫂,你的孩子!”
那婦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是神仙下凡來助,發瘋一般接過孩子,怔了半天,方才一聲哭出:“孩子!我的孩子!”撲通一聲朝鐵雲跪下道:“神仙!感謝神仙救了我的孩子!”
鐵雲忙道:“大嫂請起,在下是人,不是神仙!”
農婦吃驚道:“這不可能,人哪裏能像神仙一樣飛!”
鐵雲道:“在下是個練武之人,會幾下輕功而已,不是什麼神仙,大嫂不必奇怪!”
農婦看了半天,見鐵雲好好的站在麵前,與常人一般無二,方才相信,心神未定地道:“隻因家夫在外服役,幾月未回,家中缺少柴火,奴家隻得上山打柴,幸而遇見恩公!”
那農婦又道:“敢問恩公高姓大名?恩公貴府何在?他日也好上門酬謝!”
鐵雲道:“在下鐵雲,浪跡江湖,四海為家,如果他日有緣,還會見麵的,可別叫我恩公!”說罷轉身要走,又想這農婦一婦道人家,上山打柴,實為辛苦,自己身強力壯,何不幫她把柴打夠?於是便拾起柴刀砍將起來,他功力又高,連揮連斷,把柴往旁一扔,堆得整整齊齊,隻如自己長眼一般,不時便堆積如山,看看足夠農婦半年之用,方才停了手,告辭農婦便走,又留下二兩銀子,抽身而去,那農婦隻感動得淚流滿麵,便朝著鐵雲跪下。
鐵雲走得老遠,回頭一看,卻見那農婦朝著自己走的方向,兀自長跪不起,不禁心裏一熱,一股行俠仗義的快感油然而生,心想自己又幫助了一人,不禁大覺欣慰,心想自己若不是牽掛若素,還能在世上幫助很多人,不禁歎息,但又想天下俠客多的是,有自己不多,沒自己不少,又何必在意?自己都要死了,還擔心別人怎麼活,豈不多餘?想了多時,不覺苦笑了一聲。
不覺到了錦繡山,進了一家紙錢店,狠狠地買了幾大捆紙錢,捆好成挑,又向店主要了一根棒子,當作扁擔。心想將來足夠自己和若素用了,還可以在陰間周濟別人。那店主是個又幹又瘦的老頭,因幾日來生意冷淡,正在感歎此時天下太平,人死得少,所以自己生意不好。突然來了鐵雲這個大買主,一口氣贏得了幾個月的生意,隻高興得一張山核桃似的臉有如紅花一般,連忙招呼鐵雲,又是倒水又是拿板凳,和鐵雲坐下閑聊。
天色漸暗,鐵雲挑上紙錢,朝若素墳前走去,但見暗香浮動,月色黃昏,不覺到了若素墳前。鐵雲放下紙錢,上前撫摸墓碑道:“好妹妹,哥哥讓你久等了,不一會兒,哥哥便隨你來了!”一邊把紙錢一張張點燃了,心裏隻覺無限的坦然,一時火花搖曳,閃爍不定,半晌方才燃燒完畢。
鐵雲燒完紙錢,便整好衣襟坐好,暗自道:“要是有個人在旁為我收屍,把我和妹妹葬在一起便好了!”但又想隻要能在陰間碰上若素,屍體埋不埋也無關緊要了,便仰起掌來,運功就要朝頭頂拍下。隻聽得墳後一聲大叫:“鐵大哥!”一個身影飛掠而出,發瘋似地撲在鐵雲懷裏,一把摟著他脖子,撕心裂肺大哭起來,正是陳依伊。
鐵雲大驚道:“依伊,你不是去青蓮寺了嗎?如何到這裏來了?”
陳依伊隻哭得全身顫抖,雙肩起伏,聲音都變了。鐵雲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如此傷心過,不覺大失所措。隻得道:“告訴我,你怎麼到這兒來的?”
陳依伊一邊大哭,一邊語不成聲地道:“你給我寫了絕命信,還騙我說是林姑娘的祭文,咱們分別的時候,我就看你像跟我作生死別離一樣,心裏便懷疑起來。我想林姑娘的祭文如此重要,你如何會忘記?我便回去幫你拿,才發現那是封絕命信。我於是發瘋地趕來,路上,我以為隻能為你收屍了,再不能活著見你一麵,誰料我中午趕到這裏來,卻不見你,等到現在,才見到你上來!”說著又一陣大哭。